我不但没能笑出来,反是眼里更多了些悲痛。我不想春花受到我的感染,也跟着悲痛起来。
我扭头,无论有多厌恶,我都把目光再次与刘主管正对。我不要春花看到我的眼睛,我留给她的只是我的侧面。也许这样,她能寻找到我的些许坚强和希望。
我却发现我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我看不清刘主管的脸。我想我眼里一定比先前还充满了泪水,不然,我的视线不会变得模糊。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不让那些泪水流出来。我要看清刘主管满脸的丑恶,却不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泪终于没有流出,然而视线却更加模糊不清了,什么都变得那么朦胧,唯有他满眼得意的笑却越来越分明。
我装着什么都看清那样看着他,我满眼的悲痛已被他得意的笑激化为无比的愤怒。但那些愤怒只一闪而过,我很快就忍住了。即使到了最后,为了妈妈,我都还要再忍一次。因为我知道,比起妈妈来,我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这些年来,妈妈一定忍得更多。
刘主管终于说话了,他道:“好好上班吧,以后不要再迟到了。”
语气严肃,却似乎并没什么过分之处。并且,没再继续下去,反是转身,高昂着头,走向里面的房间。
这让我大感意外,我再次努力的眨眨眼睛,眼前依旧模糊。在模糊中,我看到所有人都如我一样大感意外。刘主管已不是第一次让大家感到意外了。大家眼里都充满了猜疑,似乎在怀疑我和刘主管是不是有什么别样的关系。
只有藩玉,他坐在那里,讶异的盯着刘主管,失望透顶。
先前我没有看他,但我料想那时,他那双眼睛一定因充满希望而光芒四射。
因为,如果他先前若没有希望,此时便决不会失望成这个样子。
这就好比春花,她如果不是先前曾为我紧张害怕过,此时她望着我,就决不会惊喜得眼里闪动着晶莹剔透的泪。
但,藩玉不是我,春花亦不是我。如果是我,他们就知道,无论是失望还是惊喜都未免太早。
只有我知道,刘主管已对我怀恨在心,他决不可能这样轻易的放过我。
他之所以就这么结束了,不是为了像上次一样想讨好杨娜,就是觉得时机还不太成熟。
毕竟,一次小小的迟到,他如果对我大动干戈,也确乎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了。
又或者,他是要大家看到他的大度,他越大度我就越显得渺小。这样说不定我会感动我会愧疚,以至于放松警惕,以后他便可以轻易的抓住我的过错。那时,他无论怎样惩罚我,也不会再有人腹否,暗责他公报私仇。毕竟,在大家眼里,他已给过我机会。
我的视线渐渐清析,我就快要透过他的背影看清他的嘴脸了,他却走进了里面的房间,并把自己关在了门的背后,不让我,也不让大家看分明,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无论如何,毕竟刘主管带给我的一切都已暂时过去了,我松了口气,默然的坐在椅子上。
我不再看任何人,连春花的泪眼都不能再引起我的注意。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心思却又一次彻底的进入了对青姨的回忆中。
无数的片段不断的在眼前闪过:
我步履蹒跚,不小心跌倒,她叫声“青梅”,青梅便跑过来,伸给我一只温暖的小手。
妈妈苛责我,她把我搂在怀里,一边为我拭怎么也拭不完的委屈的泪,一边劝慰也快流泪的妈妈,别对改之期望太高,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飞雪的天气,妈妈却神秘的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村里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鸦雀归巢,我却不敢回家。她把我领回去,端给我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然后和双手托腮的青梅一起,坐在旁边笑语嫣然的看着我吃……
我再也忍不住,我站起身,假装去上厕所,脚步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
我把自己关在厕所里,泪如泉涌,却哭不出声来。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泪终于流干。
然而我没有立即回办公室,我想起了妈妈。
虽然自从青姨不辞而别,妈妈和她就谁也没再给谁通过消息。但我知道,在她们心里谁都从来不曾真正放下过对方。因为放不下,才不互相打听,是和近乡情更怯一样的心情,越是想知道越是怕知道,怕费尽心思得来的竟是对方的不幸。
但我还是掏出手机,发狠的拨打着妈妈的电话,我不惮于,也不能不给妈妈带去最坏的消息。
妈妈是青姨唯一的朋友,无论妈妈有多么无法面对青姨的不幸去世,我都应该叫妈妈去看看青姨的坟。虽然已时隔多年,她们不能同在人间,也该来一次阴阳相隔的心灵畅谈,了却她们这些年来渴望了却,却又怕了却的心愿。
不如此,我就会在将来面对妈妈时,为自己曾经的刻意隐瞒,感到深深的罪过。
然而,电话那边传来的却不是妈妈的声音,是不带感情的普通话的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正后再拨……
我想我是打错号码了。我从没打错过妈妈的号码,我是太悲痛。
然而我去看那号码时,却发现根本没错。
我又反复拨打了好几次,听到的还是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音提示。
我心一阵狂跳。
莫非妈妈又神秘的消失了?从来都只有在她神秘消失的那几天,她的电话才会是这个样子,她是故意设置的。和她一起消失的,一定还有村子里那个老实憨厚的单身男人。
如果从前,妈妈的每次神秘消失都真是来了重庆,那么她这次是不是也来重庆了?
想到妈妈可能就在这个城市的某处,暗暗的注视我,我心里说不出的惊喜。
只是,她身边还跟着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这又让我心里多出了些别样的酸楚滋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