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四年的时候,人们料定价格必定要上扬,就都加大了投入。刚开始时,价格确是喜人,可这喜人的价格只维持了两天,就突然下滑,渐低落至收倒不如扔掉的程度。如此有违常规地又持续了两年的时间,尽管乡政府为了防止类似情况,投资或引进外资兴建了十几座可用于储存保鲜的恒温库,但远远满足不了储存的需要,更何况有几座譬如供销社那座也就是我后来购买下来的那座,早已因效益问题转产为海货批发,而且商人总是以盈利为目的,有谁不愿价格下跌而降低储存成本呢?既如此,村里人便只有等、靠、听天由命,结果自然很快就接近了人们的承受能力。逢有这样的情况便容易出事,越担心出事,偏偏就出事了――村里死了人,而且是两个,而且都是一家的:先是阿龙他爹,后是他二大爷,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阿龙他爹是自杀,而他二大爷却是死于意外,起因都是因为菜果。
先说他爹,由于菜果的收获不同于粮食,最费人工,且有时间限制,若过了期,不仅会误了市场,而且影响后续生长。所以收获时,村里人都要雇工。那年的价格不好,雇工却贵得惊人。按照惯例,阿龙他爹便要去雇工,他娘却死活不同意。村里人常说,人在死前总会有些征兆。象阿龙他爹,刚才曾提及,一辈子惧内,那天偏偏要作一回主,既然婆娘不同意,就背着婆娘去雇了十几个工,婆娘生气,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菜果收获期因为忙,村里人吃饭便要简单,常常随便吃点儿什么了事。吃不好饭往往就容易上火,此其一;其二,菜果的价格实在让人揪心;其三,雇了工便不同,最起码的条件便是要让人吃饱,由于没时间做,通例是吃油条。菜果价格好的时候,没人会计论吃的,这时候,阿龙她娘就觉得这些雇工特能吃,而且伺候他们还要费工夫,便不停地指桑骂槐,阿龙他爹窝了一肚子火不便发作,直憋得两手抖动不停。及至晚间收工结账的时候,当天卖菜果的钱居然不够雇工的钱,阿龙他娘更火了,泼劲上来唠叨个不停,因要以菜果抵顶余下的工钱而对方不肯与人吵了起来,最终还是地邻给劝了架,婆娘便让男人回家取钱。男人甚觉没脸,趁取钱的机会就喝了农药,待人们发现时,已经死了,连抢救的机会也没有。据说,还有另一个原因,“屋漏偏逢连夜雨”,由于忙乱就容易出错,因为忙而忘了锁家门,家里仅有的二百元钱遭了贼,而这些钱是准备在外读书的阿龙周日回来取的,阿龙的学习是优秀的,这是男人唯一的骄傲,左思右想,竟走了那一步,却让自己最优秀的儿子再也无法把书念下去,成为不少人的遗憾。
未来得及出殡,他二大爷又出事了。他二大爷不同于他爹,是村里数得着的能人。见菜果行情不好,别出新裁地到外面的亲戚村租了一个原来用来存放地瓜的洞,这种洞就象水井一样,有八米多深,但多挖于山坡或高地,所以并不见水,然后在井底劈开十几米见方的洞,里面冬暖夏凉,极宜储存保鲜食物,又称“井子”。菜果价格太低,终是块心病,见有所反弹,二大爷便趁兄弟的葬礼的空隙去查看自己储存的菜果。此时正值初夏,“井子”里的空气稀薄,二大爷下去后立即就憋瘫了再也没能上来,死了。
赶巧,阿龙那位在外地打工的五叔赶回来参加阿龙他爹的葬礼,见此光景,原本就性子火爆的他,当即就做出了一个非常不理智的决定:把两具尸体全抬到乡政府去!什么鸟政府,难道出了如此大事也没人管?他振振有词地想着,已完全丧失了理智。根据他在外面打工的经验,出了大事故,政府都是要过问的。这是他此举的基础。恰逢村里人憋了一肚子牢骚没处发泄便一同跟着去了乡政府,据说那天除了老人孩子,村里人大部分都跟去了。乡里由于还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报告,不明所以,误以为是上访的,便赶忙叫刘老蔫儿前往领人。刘老蔫儿不愧是刘老蔫儿,匆匆赶来后,几句话就把真相向乡长说明了,并保证做好工作,才让心已跳至嗓子眼儿的乡长冷静下来。好个刘老蔫儿,跟着众人干嚎了几句“兄弟大哥你们死得好惨哪”就拉近了与众人的距离,让众人能够耐心听他边抹泪边讲的道理。――哥俩死得是惨,可能够怨谁呢?政府又没逼着咱这么做,又怎么能够怨人家政府呢?咱家死了人,人家政府为什么给咱补贴?可人家给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众人便自动散了。
难怪村里人都说刘老蔫儿具有政治家的天才,他最善于抓住最微小的却往往是最关键的东西。就这么一个原本极普通的偶然事件,又让威望日渐衰落的他有了说话的机会。他亲自抚着哥俩儿当中的老大的灵柩下葬后,即兴发表了要从此吸取教训的讲话。为了提高讲话的效果,他自然要提及这次带头的老五。老五,即外出打工的那位。就是这个老五,一下子刺激了他的灵感。对,种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赚到钱,钱才是能够改变人生活的东西。多么浅显的道理。想想还是人家老蔫儿说得对,大家便又开始信他。所以,在他决定任命老五当头带领大伙外出打工时,村里不少人便跟着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