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虚实虚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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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暴雨。此时,通红的太阳挂在铁十字王国北方原野的上空,透过薄薄的水雾撒下了温暖的光芒;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奋力地拍打着翅膀,向远处的草丛飞去。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清晨,夏季的炎热还没见到,但空气中却带上了几分娴静和安逸的气氛。

    时间是萨兰多历4年,也就是伊苏斯历501年的7月28日。地点是铁十字联合王国北方要塞――汉撒堡。伊苏斯联军北方军团在赛纳沙尔的惨败尚没有超过十天,就连身在奥鲁撒内的联军高层们或许也尚未得到消息,更不用说是欧罗尼大陆本土了。

    对于汉撒堡的普通守军士兵来说,发生在另外一块大陆上的战争,仿佛便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领主和骑士老爷们可以大声呼喊着为了神的光荣和武者的荣誉,跨越到数千公里外的土地上,和八杆子打不着的“异教徒”作战。胜利了,贵族和教会可以获得新的财富,土地,人口和奴隶,但输了,死得最多的还不是普通的小兵。

    一个贵族骑士死了,他的家族可以得到荣誉,可普通的小兵死了,则意味着家里的父母妻儿将会失去依靠和屏障。国家分给战死士兵的那一点点抚恤金,甚至还无法让一家几口人过上一年的舒心日子。在考虑战士的荣誉和神的权威之前,先得让家人不被饿死,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以上是很多欧罗尼国家普通士兵的想法,也是汉撒堡一个普通的百夫长法鲁曼的想法。

    法鲁曼不是纯种的哥斯克人,也并不是天生勇武的战士。以生俱来注定的血统和性格问题使他无法成为联合王国的高级军官,而百夫长大概也就是他的极限了;自然,他也无法理解哥斯克人仿佛是流淌在血脉中的那种对战争和荣耀的渴望。

    “打仗,是要死人的。就这样舒舒服服地守守门,收收税,顺便吃点回扣……这不是挺好的吗?”

    法鲁曼把玩着一个闪亮的金币,一边眺望着北方的原野,一边喃喃地说着。

    作为军事要塞汉撒堡扼守着铁十字王国和兽人原野之间的交通要冲,每年来往于两国之间的商队都要向要塞守军缴纳“一定”的回扣和孝敬。这些“体制外收入”即使分到一个普通的士兵头上,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等到服完兵役,也攒了一笔不大的存款,回到家乡买上一片农场,和老婆再生上一个儿子……”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豪无大志但也及其现实的梦想。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城楼上传来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打断了他温馨的臆想。

    “头儿,有一支商队……嗯,不对,不是普通的商队,这是贩奴队!”

    “贩奴队?”法鲁曼穿过了城门,用力地观察着对面的队伍。

    铁十字王国北方便是兽人原野,在人类眼中不过是野兽的怪物却是欧罗尼各国贵族眼中最佳的奴隶,更是帕西利亚大角斗场的宠儿。往年,以普通商人的伪装前往荒原,任意捕捉兽人平民,将其贩卖成奴隶的佣兵和商人队伍骆绎不绝,有的甚至还有贵族和教会的背景。对于这个状况,联合王国政府向来采取睁一眼,闭一眼,也就是默许的态度。

    不过,在圣战的这个敏感时期,为了不刺激兽人的敏感神经,铁十字王国也不得不下了奴隶捕猎的禁令。

    “真是些惹人厌的奸商,难道他们不知道王都的禁令吗?”法鲁曼低声发出了抱怨,然后向城楼上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这些奸商,一定要多刮你们一层油水下来。”

    守卫城门的士兵们迅速在城楼前列队,奴隶运输队也在离城楼不过里许的地方停了下来。

    “为什么还不进城?傻乎乎地呆在城外干什么?”一个士兵嘀咕着。

    “不过,说起来,他们的队伍还真是够大的。仅仅是全副武装的佣兵就有五六百吧?再加上那些俘虏的野兽,恐怕足有好几千人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多集合一些人手,谁会去惹那些野兽啊?”另外一个士兵这样地回答道。

    法鲁曼回头瞪了一眼窃窃私语的手下,按了一下腰间的佩剑,整理了一下军服,咳嗽了一下,特意作出了一个最有威严的样子,然后大步向对面的商队走去。十几个卫兵跟了上去。

    商队排头,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身上披着灰色的斗篷,衣角露出了锁链甲的金属光泽。他腰间挂着长剑,用衣帽遮住了头脸,只暴露出了棕色的络腮胡。虽然看不清武官,但法鲁曼却感觉到:雨帽下的,一定是一张坚毅的面容。这个骑马的男子与其说是商人,倒不如说是一个战士。

    在这年头,敢从事兽人奴隶贸易这种利润丰厚但风险也并存的生意的,通常都有几下子;所以,法鲁曼到并不觉得意外。不过,即使如此,对方那百战勇士才拥有的压迫感,却让法鲁曼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

    虽说拥有百夫长的军阶,但几乎没打过仗的法鲁曼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抬起头,小心地仰视着那个勇士型的“商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地说道:“你是哪里的商人?难道不知道王都的禁令吗?”

    法鲁曼的话只迎来了对方的一阵沉默。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但不到一秒钟又下意识地避开了。

    “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王都的禁令啊?这可就麻烦了……”

    依然是死寂一般的沉默。随后,商队中依稀地响起了几声嗤笑。

    “难道说到这个份上,你们还不明白吗?”法鲁曼顿时恼羞成怒,他觉得:自己仿佛便是马戏团里蹩脚的小丑,用尽浑身结数却只是博得一片嘘声和嘲笑。

    “你们违反了禁令,根据联合王国的法律,我有权扣押所有的货物!另外,请你们自己前往王都缴纳罚金!”说道这里,法鲁曼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他身后的卫兵立即提起了兵器;虽然对方拥有五六百名全副武装的佣兵,但法鲁曼却不认为:区区的奴隶商队有对抗国家机关的胆量。

    这是,一直一言不发的商队首领突然摇了摇头,终于说话了。

    “愚蠢啊……真是愚蠢!”

    “你说什么?”

    “欧罗尼的军事霸主?神圣铁十字联合王国?伊苏斯神正义的捍卫者?拥有这么多的头衔,而这个国家的人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国土也会被外敌踩在脚下。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轻率吧。”

    在那瞬间,法鲁曼只觉得大脑一阵空白,他呆呆地看着目光冰冷的“商队头领”,随后,便感觉到了脖子一凉。

    从来没有建功立业的野心,只想着混满服役日子,回家乡和家人团聚的百夫长倒在了地上。他的头颅和身体分离开来,最后的一眼,却看见那些本来应该被绑着的兽人奴隶轻易地挣开了束缚,将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杀死。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当兵。当初就不该来参军!”

    “商队头领”擦拭了一下剑上的血迹,然后用左手拉下了雨帽。那是一张四十岁上下,棕色毛发,琥珀色瞳孔,蜂蜜色皮肤,标准的萨兰多勇士的面孔。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铁十字百夫长的尸体,然后,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伪装成奴隶和佣兵的战士们发出了冲锋的呐喊,他们亮出了兵刃,大踏步地向敌人的要塞冲去。与此同时,从那遥远的地平线那方,也突然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沉重的战鼓声,以及,沸腾的马蹄声。

    在那天空与大地交界的一线上,突然出现了一杆飘荡着九条狐尾纛的大旗。在那雨后的薄雾后,若隐若现地出现了无数的人影。

    红色的、黑色的、紫色的战袍,银色的锁链甲,举着明晃晃的战刀和长矛,鹿角、水杉木和铁胎组成的大弓,以及胯下高大健壮的战马。那是战无不胜的萨兰多铁骑。

    身体高大,毛发焦黄,面目狰狞,披着简陋的皮甲,手里握着战斧,巨剑或者重锤,脖子挂着兽骨制成的项链。那是坚强不屈的兽人勇士。

    黑发黑瞳,骑着黑色的天马,披着金色鳞甲,头戴龙饰金冠的王者,站在山岗之上,目送着自己麾下浩浩荡荡的军队。

    “陛下!这种声势的行军,就不能保证隐蔽性了。”站在王者身后,穿着万骑长服饰的将军小心地发出了质疑。

    “隐蔽性?”萨兰多王嗤笑道,“那种东西没什么必要了。我只要向所有的欧罗尼人宣布一个事实:我,萨兰多之王雷斯特林,来了!”

    在数千里外的赛纳沙尔战役结束还没有超过十天,十万萨兰多骑兵和五万兽人勇士,却突然出现在了铁十字王国的北方边境。整个欧罗尼大陆的腹地,就这样豪无遮掩地出现在了萨兰多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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