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忘记你母妃说过的话了么?要笑着,你整日如此闷闷不乐,你…”
“此笑岂能随意挥霍?黄金白璧买女笑,一醉累月轻王侯。”我喃喃的念道,却不看她。
她惊讶的望着我,似是不相信刚那几句话是从眼前这八岁女童口中说出,欲言又止。
黄昏十分,天边落霞升起,暗红色的云朵,寂寥地浮在天际。马车终于停在一处大宅府院外,新月其先走出马车,而后从车中抱出我,便急忙催促着女婢们整理行李,我站在石阶之下,仰望那大门之上的牌匾“丞--相---府”!
不久,大门缓缓打开,其内走出一半白老者,身材消瘦,却精神十足。其身后跟着三两个家奴!
“老臣拜见呈予公主!”
平安从车里探出头,对四周陌生的一切显然带着恐惧,我踮起脚尖把它从车上抱下来递给新月。
“外公,此处何须多礼!”
淡淡的回望着他,只见其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又恢复慈祥的笑颜,几步迈到我跟前,伸手拉着我向府内走去,他的手指异常消瘦,暖暖的温热从我的指间传入全身。
我紧紧地贴着前面的老者,穿过长长的走廊,那尽头站立着两个与我一般大的女童,较矮的女孩身着绿色粗布衣杉,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我傻笑。稍微高点的女孩穿着华丽的黄色长袍,一看便是绿衣女孩的主子,她看我的眼神里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我只是淡淡的注视着她,握着外公的手抓得更紧了!
“太公,她是谁?”黄衣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目光一刻也未离开我的脸。
“锦惜,她是你的嬗舞妹妹,也是当今的呈予公主!”外公微笑地说完,没握着我的那只手习惯性的扶过胡须。
一旁的绿衣女孩一直乖巧的对我微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幼齿,粉嘟嘟的小脸格外引人怜爱。
“嬗舞?”锦惜冷哼了一声,不再作声,扬起那双单凤眼再次上下打量着我,我不得不承认,她那张脸再不出几年,准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丞相府很大,其内建筑毫不逊色于宫中,光是从正门走到我住的院子也要走上好一会儿,那院子还算干净,应是长久无人居住的缘故,从外面看去略显陈旧了点,管家带我过去时,院内还在打扫。
新月吩咐好下人们做事,便找了个干净的地让我先歇会儿,晚上还要参加丞相府的家宴。
“新月,你是母妃的陪嫁丫鬟,你对这府内的一切事物该是了解的吧?”我扬起小脸,淡淡的道。
新月低沉地应了声,背对着我,看不清是何样的表情,手里不停的忙着些杂事!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吩咐满溪给我打热水沐浴,这丫头比我长三岁,是我从芦雪宫里带出来的丫头,长得还算清秀,脑子也够灵光!
宴请开始时,我准时的来到前厅,先见过了丞相夫人,也就是我的外祖母,她身着深蓝色丝绸袍子,已过六旬的身子骨十分富态。站在她身旁的是柳锦惜的生母李氏,已年过三十的妇人保养甚好,面色红润,那柳锦惜的样子与她也有七分神似,而李氏的长姐便是当今大宪李皇后。
紧接着是柳锦惜同父异母的妹妹柳锦竹、弟弟柳锦池、其二姨娘杨氏、三姨娘方氏。丞相长子柳晚毕柳将军因北边战事未出现在家宴之上,其次子又早已自立门户!
等见过众人之后,外祖父目光在内堂里扫了一片随即问道:“缇儿呢?”
那李氏脸上立刻浮现出难堪之色,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门外走进来一位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初冬之时,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衫,五官俊秀、头发梳到头顶挽了个整齐的发结,想必便是那柳锦惜同父同母的兄长柳锦缇了!
“哪来的丫头,长得如此好看?”少年一进门便看到了我,那眼神活像见到什么希奇宝贝似的。
“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愚子难教啊!愚子难教啊!”外祖父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缇儿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这是你表妹呈予公主,还不快给小公主请安?”李氏急忙说道,脸上的难看丝毫没有退去!
柳锦缇见其太公有些气恼,便也收敛了些,急忙向我问起安来!
席间谈了些民间趣事,静静地听着,也不多言,心里突然浮出一丝疑惑,为何他们对母妃之字不提?难道是怕我伤心吗?
以后的日子,我便与锦惜、锦竹、锦池同在书方阁与一位师傅那里上学,锦惜比我年长两岁,锦竹与我同年,而锦池比我小一岁!锦缇今年已满十四,所以不再与我们同读,师傅是悸阳有名的学士韩伯远,年过半白,说起话来子乎者也!
第一天去书方阁时,新月担心我天冷着凉,出门时又拉回去多加了件袍子,到书方阁时先生已经开始教课了,见我进来也不多说,待我坐下之后他才悠悠说道:“想必这就是呈予公主了!”
“回先生,叫我嬗舞便是!”我轻轻抬头,正对上这老者颇有神的双目。
“以前在宫里可读过什么书?”韩先生沉沉地问道,身子站的笔直!
我正欲开口,忽尔听到锦惜在我身后小声嘀咕着“在宫里和她母后住在冷宫里,能读上什么书?”
顿时,屋里静成一片,我微低着头,面无表情!
韩先生轻咳了两声,再次喊着我的称号:“呈予公主?”
我轻轻的吸了口气说:“回先生,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易、书、诗、礼、春秋、嬗舞都略读了些!”
韩先生有些不信的问道:“那你告诉我,君王该如何待其子民?”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韩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所谓君临天下又该如何?”
我微微抬头,不慌不忙的回答:“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这一堂课下来,韩先生不免对我刮目相看,走时还给我介绍了几本书,让我空时就找来读.我便应下了.
待先生离去,锦竹本有心叫我一同离去,那柳锦惜从身后拉着锦竹的衣衫,怪声怪气的说:“锦竹,公主身份尊贵,可近身不得!”
我也不看她,只管整理自己的书本,从书方阁出来,早已不见了三人的踪影!埋头走在石板路上,走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已不知走到了哪,刚意识到走错方向要转身时却听到有人说道:
“我觉得嬗舞很好啊,长得漂亮,还会背那么多东西!”
“你懂什么叫漂亮?背得多又怎样?”
“但她毕竟是公主啊!”
“什么公主?我娘亲说过,她其实是个野种…”柳锦惜刚说完便发现不妥,立刻止住了!
许久,都不再听到两人的声音,似乎已经离去了,而我却整个身体僵持在原处,神色呆滞,只觉得那日的阳光特别刺眼,一个人回到去之后,独自坐在廊前沉默着,母妃的面孔总是不断重复着,我在哪里都是这般惹人厌吗?母妃,难得除了你,就没再有人喜欢嬗舞了吗?
我是母妃的嬗舞,我是父皇的呈予公主,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寄人篱下?想着想着,泪水委屈的留下,再轻轻抹去。
嬗舞不会哭,就算是哭,都要笑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