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的七月初八。
在西出阳关外六十多里的大沙漠旁的古丝绸之路南路,残缺不全的古道上。
行进着一个不太大的驼队。
走近一看:驼队边有一辆骆驼驾辕拉的皮轱轳车,辕杆左面坐着少年盲流,手举一杆长鞭甩搭着,赶着拉车的一头母骆驼朝西前进。
骆驼拉的车上面,装着一堆金黄的扁圆南瓜,成束的干肉、干菜和几个驼毛线织的口袋,口袋中有面、有米、有行李。
瑞英姐披着一件羊皮大衣,坐在口袋围成的一个圈中间。
驼队最后一匹是尾驼,尾驼弯曲的脖子下,挂着一只像小水桶一样粗细的驼铃。驼铃不断的摆动。“叮---咚!叮---咚!”的,像男低音歌唱家的歌声。深沉的传到很远的天边。
驼队最前面的那头骆驼,是一匹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成年驼。
它的驼鞍上拴着后面驼队的缰绳,它就是头驼。
那匹头驼的鼻孔前软肉上,横穿一根四寸长,大姆指粗的木棒。
木棒一头大一头小,小头拴一根花白相间的驼毛拧成的绳子,叫鼻绳。
鼻绳的另一头,紧紧的抓在骆驼客杜春风的左手中。
杜春风的右手拿一根长木杆的驼鞭,鞭梢是老母狗的皮条编成的。
杜春风的左手,不时的拽一拽手中头驼的鼻绳。右手不断的甩出驼鞭的各样不同的鞭花来。迈着大憨步,昂首挺胸,迷缝着发肿的一双红眼,望着远处的沙丘。
好像这大漠深处,这条阳关故道,这里的天地之间就是他的天下一样?
杜春风不愧是西口外的老骆驼客。
别看风沙把路淹没有了?
但是整个驼队不用找路!跟着杜春风和头驼,小小骆驼队就在渺无人迹的沙海中前进,走几里地,路又奇迹般的从沙海中浮现了出来。
整个驼队的走,停,拐弯,卧倒,起驼,喂料,饮水,啃草,吃盐,都是听杜春风的口令。
杜春风那外翻的厚唇,和豁口的牙齿间,发出的口令,少年盲流一句也听不懂。
但是,每头骆驼都懂得!
只要那贼难看的嘴中发出一点声音,整个驼队都会统一的进行行动。
杜春风这时候的样子,好像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行军作战的将军。
每晚宿营的地方基本上都有草、有水。
而且既能背风,又可向阳,他从来不看地图。
每天的行程也恰到好处。
人不烦,驼不乏。
每天的饭菜也是由杜春风调理。
什么拉条子,炮仗子,揪片子,驼奶小米粥,炒面糊糊,肉干汤,煮南瓜,烧南瓜,饭菜总是不重样。
尤其烧南瓜!别有风味:
他用匕首在南瓜蒂把周围,剜成一个园洞。取下南瓜把园盖,掏出里面瓜瓤。再向空心南瓜中放进骆驼奶、羊肉干、盐沫、花椒粉,丁香等香料。然后盖上瓜把园盖,瓜顶用驼针扎三个孔,再用沙泥糊满南瓜,把泥南瓜用骆驼粪烧着的残灰埋起来。
直到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在驼队周围弥漫开来时。
杜春风再用骆驼鞭杆拨去灰,敲打掉南瓜上的泥巴,打开瓜盖,伸进勺子一搅。
那香味,怪怪的,诱人的味道,让少年盲流不停的咽下满嘴的口水。
等到舀到木碗里,少年盲流吃的那个香劲,没法说!
这么给你说吧,他真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一起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去。
驼队的头驼上,驮的就是骆驼客杜春风小土屋里间,看到的那一对扁驼桶。
那里面好像是二只百宝箱。什么都能从里面掏出来:小米、绿豆、干菜、茶叶、调料、针线、火柴、剪刀、锅碗、盆勺、清油、白酒、大蒜、红糖、银元、黄历、黄金制品。连给死人烧的纸钱都有。
有几个晚上,他就到道旁不远烧过纸钱,表情十分庄严。
问他祭奠的是什么人?他不吱声。
可能是死在大漠中的老骆驼客吧!
杜春风一直是拉着头驼鼻绳索,步行前进的。
只有渴睡时才爬到头驼背上睡一会儿。
少年盲流一看见杜春风在骆驼顶上睡着了,就紧张起来:
一是,怕他从高高的驼峰间掉下来,摔死!
二是,怕他睡着了,头驼没人牵引会迷了路。
少年盲流尽管背着全国地图,可是怎么看?都找不到目前他们自己所在的方位。
漫漫大漠,黄沙连天,上一次还看到了鬼城,目前连一个鬼都看不见。
问路?问谁去!
少年盲流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如果杜春风死了,他们连走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葛寡妇家那二个长的水灵灵的!小女娃可咋整里?
杜春风没有从驼峰间掉下来摔死。头驼也没有迷失方向。
而且一到杜春风上去睡觉,头驼走的都格外稳当。
高高的举着它那个四不像的头,鼓着一对像得了甲亢病人的骆驼眼睛注视着前方。
好像这是它们骆驼村里的小道。
它特熟悉似的,好不在乎。
别看杜春风的厚唇、豁齿、笨嘴,连句囫囵的汉语都说不周正,可是他的维吾尔语说出口来,溜溜的跑马。
连瑞英姐都夸杜春风:有语言天赋。
在过若羌县税卡时,碰上了几个蒙古族税警,杜春风还用蒙语向他们述说着自己一路上的经过,得到了蒙古族税警的同情免除了驼队的过卡税。
过了若羌县税卡向且末走的路途中再也没有见到什么人,只碰到两次放骆驼的牧人,好像是哈莎克人?
多亏杜春风会用哈语和他的打交道,问清了转场的新水源地。
要是光凭少年盲流,瑞英姐和刘玉保三人恐怕连路都问不清楚。
路上碰上的人都听不懂汉语。
过了且末后,路上的行人渐渐的多起来了。
一天总能碰到几拨子人,都是维吾尔族人。这些人都认识杜春风。
每碰到一个人,他总是要从驮架上取下一些东西交给他们,好像是以前定购好似的一样默契。
有人拿了东西,给杜春风银钱财物,他也毫不客气的收下放到驮架上。
也有的人给他几块玉料换东西,他有这种物件就换给人家,没有也不给人家钱,光要人家的玉石料。
还有的人光从驮架上取货,什么都不给他?
只是一只手抱着肚子,向他弯腰说一声:“热合卖提!”
杜春风就高兴的屁颠,屁颠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下午时分,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树林和房舍。
杜春风指着远在地平线上的树林和房舍,对少年盲流和瑞英姐说:“民丰就在前面。”
刘玉保看杜春风对着车上的二人比划,说话声,他也没有听见,他在尾驼背上也看到了前面远处的树林和房舍。
刘玉保一改往日的沉默,爬下驼背,踩着尾驼的弯脖子,下到了地面。
尾驼一般由老实厚道的成年母驼担任,很老实。
任其爬上爬下。65
刘玉保听杜春风说前面就是民丰。
兴奋的跑到道旁,一片平整的细沙地上打起滚来。
杜春风见状对着刘玉保直摇手,脖子张的通红,急的说不出话来。
瑞英姐看见杜春风着急的样子,她从骆驼车上站立起来,扭身向着沙地上打滚的刘玉保想喊:快回来!那里有危险!。
一阵卷地急风袭来,瑞英姐掉落到了骆驼车下。
少年盲流和杜春风扶起地上躺着的瑞英姐,把她送上骆驼车,刚躺好。
再扭头找刘玉保,沙地上打滚的刘玉保下半身己经沉入沙中,只见他张开双臂乱划拉,越划拉,身子越往下沉,己径沉到胸口了。
少年盲流冲下路基想去拉刘玉保。
杜春风跳下路基拉住了他说:“这是火海!’’
少年盲流听他这一说,赶紧爬上路基,护住车上昏睡着的瑞英姐。
杜春风从头驼的驮架上,取下一盘有一把粗细的,马尾巴上的长毛,和驼脖子下的长毛混合拧成的长绳。
只见骆驼客杜春风用嘴含上水,对准毛绳喷了一口水雾。
举绳过头,甩了三圈扔了出去。
绳圈在空中一圈接一圈的拉开,绳尾一个大大的绳圈,落到了刘玉保头手周围的沙土上。
刘玉保这时只有脖子和头还有二只手露在沙土外。
他的二只手,分别紧紧握住了脸前的毛绳。
杜春风慢慢的收紧了绳圈。
绳圈中的刘玉保,被慢慢的拉出了浮沙,拉回到路边。
他得救了!。
但是他的双腿不能动了。
杜春风和少年盲流把他抬到了骆驼车上,和瑞英姐躺在了一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