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盲流和三掌柜是从和田步行走到皮山县城的。原因很简单,永盛商行的剩余物品全部变卖掉也没有还清债务。债主们把他们二人当人质,扣在了商行后院的一间原来装珍贵商品的小库房中。他们又让三掌柜写信给在迪化红山跟,办永盛分号的大掌柜,寄钱、还债、赎人。结果,发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幸亏永盛商行退休的一个当地维吾尔族的老伙计,从早已废弃的暗道中钻进商行大院,救出他们二人,要不然还不知道后果如何!
老伙计给二人准备了十六个?和二葫芦清水,还在和田征兵站,让自己的女婿和儿子冒晒克斯和脱库子的假名,应征入了伍。
两张入伍通知书也交给了少年盲流和三掌柜。按照入伍通知书上到皮山县新兵营报到的要求,连夜悄然的告别了和田,告别了老伙计。
两人借着满天的微弱星光,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南道,向墨玉县城走去。
从此少年盲流就名叫“晒克斯”了。而三掌柜也改名叫“脱库子”了。
他们白天躲藏在沙包后的红柳丛中,晚上再走上故道赶路。饿了,吃一个干?,渴了,喝几口葫芦中装的清水。到了墨玉县城外,?吃完了。两人只好跟随在墨玉河道中,捞玉石的民工,捞了二筐墨玉仔料,卖给玉石贩子,换了盘缠钱,才维持到了皮山县城。
债主们远在和田,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三掌柜变成了脱库子,而少年盲流却变成了晒克斯,二人双双进了新兵营。
皮山县城不大;城市正中也是一片果园,面积比和田城中的小一些。果园里面大部分地上都种植着葡萄。余下的土地上种植着成行的苹果,桃树、杏树和叫不出名子的树,不过全都结着水果。
城中的道路上,除了清真寺前面的巴扎上有一里地,路面上铺盖了一层戈壁石子,进行了粗糙的硬化。而其他的道路全部都是沙土道,沙土道的二边都种植着洋槐树和桑树。
皮山县城三条主街形成一[门]字形,门字顶是北街,北街南边紧靠城中葡萄园。街北面,座北朝南有四座高墙大院。从东数,第一个大院是粮库,第二个大院是警察局和监狱,第三座大院是县衙门,第四座大院是驻军司令部。后勤部库房和新兵营就设在司令部里。
过了新兵营的大门就是巴扎。过了巴扎,就是高大的千年古树林后的清真寺。从清真寺往南是一条西街,西街东面紧靠城中果园,是一条人行道。人行道旁边栽种着高大的树木,人行道变成了林荫道,夏秋季节这里是人们闲暇时节散步的好地方。
而西街的东面是商铺,有杂货店,小饭馆,肉店、照相馆、还有个小书店。还有铁匠铺,在叮叮当当的响。木匠铺,在吱吱喳喳的响。裁缝铺在卡喳卡喳的响。
反正店铺不少,声音不小。
东街西边也是紧靠城中果园有条人行道,道边无树。而街东边却种植了两行桑树。树上的桑椹有白有紫,肥大的果肉下垂着,像一条条蜜制的蚕宝宝,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而东街的南边是县衙招待所,招待所周围长满了高大的洋槐树和少见的柳树。
招待所周围清雅幽静,招待所旁边的大涝坝波光闪烁,招待所右侧绿树环绕的小二楼是专门接待上级官员的所在。
北面是一个图书店和文化活动室。
再往北,向东沿大渠有一条宽阔的土道,土道二旁,栽植着水桶粗的洋槐树和桑树。土道南面二行树之间是一条土筑渠道,渠道里流淌着微微有些泛黄的雪水。水面上偶尔漂流过几朵落花或者枯叶。渠道岸边沿着渠道有一条人行小道,小道上印满了光脚板的足迹,是巡渠道的农夫和到学校上学的娃娃们留下的脚印。因为再向东就是一座大大的院落,里面是学校。全皮山县能上得起的学的孩子都来这里上学。学生基本上是男生,大部分住宿在学校。只有县城中的显贵人家的女儿才来这里上学,她们都是走读生,晚上回到家中住。
这所学校别看有些残旧,但是培育出了不少人才,安尼瓦尔原来就在这里上学,现在当了副县长。皮山县和墨玉县的大部分官员和商业老板,都毕业于这所学校,有些才子还到迪化工作去了。
学校坐北朝南,四面是教室和办公窒,中间是操场。操场边上有单杆、双杆、篮球架。操场四周栽植了一圈当地特有的各种树木。有桑树、洋槐树、核桃树、杏树等。操场东北角有一个大涝坝,涝坝后面是学校食堂。
县城的南面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渠,大渠二边,长着许多高大的核桃树。大渠上有一座原木搭的桥。穿过桥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少年盲流和三掌柜,拿着入伍通知书,来到驻军大院的司令部召兵股报到时。股长问:“谁是晒克斯?”少年盲流双脚一碰喊声:“到!”
股长问:你以前当过兵吗?”
少年盲流回答:“报告长官在甘州当过兵。”
股长问:“在甘州当过兵,你是汉族吧,怎么叫晒克斯?”
少年盲流在从和田到皮山的路上就编好了谎话。
他说:“我是汉族,召兵站的人没问我是什么族就填写成维族了,我原来的名子叫八爷,他们说当兵不能当爷,就给我填成维语的晒克斯了,反正都是八,我也没有反对。”
股长是维吾尔族,也就没有再问少年盲流姓氏和父名,他觉得这个名子很正常。所以在给军务股,后勤部和新兵连的名册上全填写上了少年盲流是晒克斯,维吾尔族,十六岁,和田西果园人。从此这份表格进入了档案,少年盲流终生就叫晒克斯了。
时间一久少年盲流真的认为自己就是八爷,就是晒克斯。因为以前当过兵,一到新兵连少年盲流就被任命为新兵班的班长了。
秋天来了,天气凉了,大雁往南飞了。天上飞的大雁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
新兵发了匝线棉衣,罩衣,腰带,大头鞋。罩衣是一水的土黄色人字呢。没有军衔,没有领章,也没有帽徽,更没有枪。
一个班一间房,干麦草在沙土地上铺成大通地铺,班长睡进门墙脚,副班长睡最里面的墙角,中间八个兵每人睡一尺半宽的铺面,连褥子都铺不下,二边互相压边,全班一共十个人。每人一个茶缸,一只铁碗,全班一个铜盆,早上洗完脸,再端去打饭。晚上铜盆还用来烫脚,个别胆子小的人,半夜还住铜盆尿尿。野营拉练时铜盆还当锅做饭。
每天天不亮听到起床号就起床排队出操。100
隔三岔五,半夜吹小喇叭搞紧急集合,说是有战斗任务。搞的新兵手忙脚乱,连背包都来不及打的周正。等跑步到十几里外的野地里,天亮了,才告诉新兵:今天是军事演习。大家躺在地上,把左右脚穿错了的鞋换回去,把没有穿上一条腿的衬裤再穿上,把已经散了包的黄棉被,重新捆绑成周正的背包,把后背湿透了的棉衣翻过来穿上。等喝干了行军水壶中的水,再整队回营房吃早饭。
经过一个月的超强度训练,新兵渐渐的变得令行禁止,行动迅速,反应敏捷,遵守纪律。这么说吧,原来的青年群众变成了现在的青年军人。
少年盲流原来是给麻四爷当卫兵,而且老部队是由绿林好汉改编成的地方民团,自然是实战能力强,但是纪律和行动都不如边防军新兵连严明。
经过一个月的强制训练,少年盲流才知道了在基层当一名普通一兵是什么味道。
三掌柜现在叫脱库子。其实他原来的名字叫张艾正。
他来找少年盲流说:“晒克斯,明天我就要到叶城野战医院去报到了。我再也操心不上你了,你要爱护身体,搞好团结,注意安全,听从长官命令。”
少年盲流答:“我不小了,知道该怎么做。你倒是应该注意别摆掌柜的架子,跟弟兄们搞好关系,我们经常通信。一有机会我们就去迪化,去伊犁找瑞英姐好吗?”
三掌柜说:“小声点,要是有人报告长官我们想当逃兵就坏了。听说抓住逃兵要枪毙。”
二人说到这里眼圈都不由的红了。
第二天早饭后,三掌柜坐上送伤员的马车到叶城去了。少年盲流一直把他送到皮牙曼,从和田到叶城的故道上才回来。
少年盲流呈能,到伙房帮伙时作炸油条给大伙吃。结果他没有安入伍通知书上说的分到桑株边防卡轮基地,而是被分到军官接待站当了一名伙夫。
军官接待站,设在皮山东大街后面的皮山县国立学校。学校的东北角大涝坝后面,学校食堂旁边的一栋教室,作为军官接待站的客房和办公室,学校伙房的教员食堂作了军官接待站的伙房。
没有想到的是在军官接待站碰到了二个汉族老兵,一个是站长叫张万新,长的中等个头,国字脸,二只不大的眼睛??有神,二道黑眉又浓又短,好像二撮头发长在眼睛上面。
人们背后叫他二撮毛,听说他是兰州人,可是一点兰州口音都没有,倒是一口维语带着迪化的哈萨克音。一听他就不是和田人。
另一个叫宋金明,长的细高白净,像个女孩子,一口地道的米泉口音,他是招待员。
少年盲流见四周没人就用一口地道的凉州汉语和二人打了招呼,二人高兴的差点没有跳起来。
从此一有机会三人能单独在一起时,就用汉语闲聊,尽管各自的方言对方有些听不太懂,但是毕竟大部分汉语三人都能听懂。
军官接待站还有两个人,一个叫买买提是沙车县人,维吾尔族,也会几句汉语。另一个叫库尔班,是迪化招来的兵,也是维吾尔族。
这两个人都是有点技术的伙夫,会做抓饭,包子,拉条子,也会蒸馍头,作米饭,炒大锅菜。
少年盲流放好行李,铺好床,先在军官接待站转了一圈,看厕所在什么地方。
军官接待站设在学校南面一栋东西走向,坐南朝北的大房子里。有三个大门通向外面;正门朝西,开在房子正中,门口一片桑树和洋槐树混杂的树林,穿过树林是学校操场。房子中间是一条东西向走廊,走廊东西二头有二个侧门:小东侧门外是通向涝坝和食堂的空地,空地的左面,是涝坝,右面是伙房。西侧门外往前走上三十米,右面是学校驴圈,左面是厕所。驴圈和厕所都是那种木杆子框架上捆扎上红柳枝排制成的房子。而教室和伙房都是砖头垒的墙,木板制的顶。
军官接待站的后面有几棵二人抱不住的核桃树,树上的果实很稀少,叶片长的墨绿、墨绿的,显的很厚实。核桃树后有一座秘密的地下库房,里面装着什么不知道?但从四周拉着严密的铁丝网,和二个威严的哨兵看,少年盲流认定是重要军用物资。再往前,左面是炮兵连,门口架着几门穿炮衣的山炮。炮兵连右面是五亩菜地。菜地里长着辣椒、茄子、青菜,萝卜、洋柿子和豆角、菜瓜。菜地边有几棵桑树,杏树和小桃树。
刚从炊事班长升任军官接待站的站长张万新,远远的告诉少年盲流:“这片菜地是我们站的,以后这里也归你管,地里活请老农干,你只是常来看着点。”
菜地的东南角有几间木框架构,红柳技条扎墙的民房,里面住着的是当地的农民,其中有一个青年妇女长的如小家碧玉,特有风韵,名叫沙比汗。
回到军官接待站,少年盲流又跟随张站长挨个房间看了看。
房间是双例式的,门都朝走廊内开,西侧四大间是原来的教室改成的客房。每间客房内靠近窗户用木板搭成满间通铺,也就是从东山墙到西山墙是一个大铺,铺上铺着羊毛毡、褥子和白布床单,一个大铺能睡十几个人。这四间客房是用?接待下级军官的。
东侧是十二间办公室改成的客房,有二个套间和十个单间,除了站长办公室和站上人住,其余都是接待上级军官和女客人的。
少年盲流被站长照顾,分配干打杂的活,没有活干时,他就到菜地转转,上树摘取树上没有被人发现的残果吃。或者到学校操场边树林中的树上掏个鸟巢,看有没有鸟蛋和雏鸟。实在无聊时也弄个日记本,用汉字写日记打发时间。后来大家熟悉了,也跟随张站长和大家聊天。有时还能从军官接待站的库房发现几本汉文书籍看,有《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和《红楼梦》等书。通过看书,写日记少年盲流知道了许多事情,也懂得了不少道理。
看来有个同乡给自己当上司真好!
这天午饭后,从皮山县城往学校的沙土大道上扬起了一溜沙尘,沙尘前面是一个全身戎装的将军,骑马疾驰而来,后面紧跟五骑。后面五骑是:一名副官和三名卫兵各骑一匹马。而另外一名卫兵马鞍前骑着一少年女孩,紧随其后。
那位将军长的中等个头,长方脸庞发着枣红,卧蚕眉,丹凤眼,悬胆鼻子,红润的嘴唇上留着短须,肩宽细腰,内行一看:这个人就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主。
将军穿一身将校呢深黄军装,左枪、右剑挂在十字交叉的武装带上,马裤下的黑马靴上沾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副官像个教书先生。
一行七人六骑,?到了军官接待站西面门前的树林中下了马。
那位将军手提马鞭,站在树阴下,四个卫兵左右持枪护卫,副官和那个女孩进去叫出了张站长迎接将军进屋歇息。
少年盲流和二个卫兵把马牵到涝坝旁边的树下,从涝坝中打水给马饮了水,然后又牵到学校驴圈里给加草喂料忙碌开了。
少年盲流自从凉州骑着战马逃难后,对马就有了特别深的喜爱。他觉得战马就是自己无言的战友。在逃遁的路上是给自己壮胆的武士。累了是自己休息的椅子。走远道是自己代步的工具。
他用驴圈墙上挂的大毛刷子,给六匹战马挨个刷了一匾。
本?看着紧瘦的六匹战马,经过刷拭,喂草、加料、饮水。第二天早晨再看;匹匹油光水滑,个个膘情见长,摇头甩尾精神头十足。
第二天早餐后。将军从军官接待站出了门,见到树上拴的六匹战马这样精神,他很高兴的问张站长:“昨天晚上谁喂的马?”
张站长喊:“晒克斯!”
少年盲流双手握拳提在腰间,跑步?到西门口,一个立正喊:“到!”
他得在将军面前给张站长争光。
张站长指点着少年盲流对将军说:“是这个小伙子。”
将军对着少年盲流招了招手,少年盲流齐步上前,向将军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首长好!”
将军拍了拍少年盲流的肩膀说:“你把马伺候的好,马就会对主人好。你干的好,也干的对,去吧。”102
少年盲流敬礼说:“是!”
转身跑步离开将军和张站长回到站内。
将军对张站长说:“是棵好苗子,好好培养,能成为好军人。”
将军和副官又对张站长说了一些话,少年盲流没有听到。
将军走后,张站长把少年盲流叫到办公室说:“晒克斯,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保护何晋丹姆。她走到那里你跟随到那里,寸步不离。她上厕所你也要先进去检察一下,她进去你要在厕所门口站岗,决不许其他人进,不管男人女人都不许进。听清楚了没有?”
他又重复了一遍。
少年盲流一愣说:“听清楚了!何晋丹姆是谁?她在那里?”
张站长带着少年盲流?到贵宾客房门口敲敲门,门朝里开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