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回想起当年在昌黎县里看到的那个骑着高头大马,风光显赫的身影,瞳孔收缩了一下,沈雪虽然说不想再提报仇之事,但那满庄的血仇又岂是余青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道:“算是认识吧……”沉默了一会儿,余青突然道:“若是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安排我去南面的唐军当中?”
吴安定看出了几分端倪,问道:“你与朱成用有仇?”
余青也不否认,面沉如水的点了点头,吴安定道:“安排你去南边当然可以,不过想那朱成用乃大军主将,千军万马当中,你若想凭借一己之力杀掉他却恐怕难如登天。”
余青道:“这个我自然省得,我会伺机而动,有机会便杀之,没有机会也不会胡乱送死。”
吴安定见他心意迫切,也不再多劝,于公于私他都十分乐意帮这个忙,他计较了一番便道:“既然你想去,那我便修书一封,你去襄阳附近找夏侯恭将军。”
韩四突然呵呵一笑,插言道:“我在山上待得久了,也想下山去凑些热闹,不知吴老哥能否顺便在信中提点一二,我也去见识见识这几万人打起仗来是个什么景象。”
余青转头看向韩四,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莽撞行事,才提出相随,兄弟之间心里就算感激也不必多言。
吴安定一口应下,道:“好,能有你们这两位高手相助,相必夏侯将军也会高兴得很。”
既然招揽一事今日得不到准信,吴安定心念战局,也无心逗留,当即准备返程,而余青为了赶上襄阳之战,也打算立即下山,他叮嘱望江虎等人不要告诉沈雪实情,只说是下山办事,以免沈雪担心。
到五娘房间与沈雪作别时,只见两个女人正弄儿作乐,玩得十分高兴,听说余青和韩四要下山,沈雪心里颇有些不舍,上前来细心的整了整余青的衣服,而五娘则是瞟了韩四一眼,道:“要是敢在外面鬼混仔细我拔了你的皮!”
韩四一脸的郁闷,小声嘀咕道:“都是女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五娘一下子竖起了耳朵,脸色不善的道:“你说什么?”
韩四打了个激灵,不敢再言。五娘看了一眼依依不舍的沈雪,不耐烦的道:“雪儿别舍不得了,这男人啊可哄不得,养刁了脾气就不会把你当回事了,反正一出了这门他们就把自己女人忘在脑后了,快些过来,二丫的新衣服颜色还没选好呢。”
沈雪在外人面前也不好与余青太亲昵,只能满含情意的看了余青一眼,才放开了他。余青跟韩四走了出去,与吴安定一同下山。
三人都有武艺在身,也不怕累,一路急赶,一日便过了黄河,吴安定回熊耳谷复命,余青和韩四则继续南下,奔襄阳而去。
一路上经过沿途州县,余青细细观察,发现那些刚刚经历战火的城镇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战乱起得突然,去得也快,加上李唐安抚得力,对于这些升斗小民来说,缴税缴给谁又能有多大差别呢?
这日两人经过一座县城,寻了个饭店打尖,酒菜上来,余青吃着吃着突然问道:“四哥,你想不想趁这机会搏番功名?”
韩四道:“若是一年前你问我,或许我会有些意动,但现在……”他摇头道:“你五姐给我生了两个孩子,我只想平平安安守着他们一世,实在兴不起那争霸之心了,现在我才能体会到当年我爹的心境。”
余青道:“我看大哥也是没有那心思的,不过二哥和三哥恐怕心里有些活动。”
韩四喝了一口酒,道:“人各有志,若是他们有这想法,我们做兄弟也只能祝他们成功了,不过倒是你这家伙年纪轻轻的,感觉跟个老头子一样,一点争名夺利的心思都没有,有时侯我都不知道是你跟我到底是谁的年纪比较大了。”
余青呵呵一笑,要说起来,他两世年龄加起来还真是跟韩四差不多,他岔开话题道:“对了,这里离襄阳还有多远?”
韩四年轻时是去过襄阳的,他想了想道:“不远了,三百里路的样子,不过李唐既然设伏拦截齐军,如今大军藏在什么地方却是难料,只好慢慢打探。”
余青笑道:“不用我们去找,只要跟着右金吾卫的人马,自然就会碰上他们了。”
韩四点头道:“倒也是,那我们便先去襄阳城吧。”
不过没有等他们到达襄阳,就遇上了行军路上的齐军部伍,先是零星的探马游骑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余青和韩四心知大军必定不远了,于是都隐匿了行踪,静待齐军前来。这地方距离襄阳不到五十里,再向北百里便是新野县,没等多久,齐军大部队便出现了。
四万大军,再加上粮草辎重,这样一支队伍规模实在不小,右金吾卫与大齐所有军团一样,乃步骑混编,所有兵士无论马上马下皆背负长枪弓箭,骑兵翼护侧行,长柄横刀在手,褶褶生寒。而步兵行伍大多都是配备短柄横刀,但有一部分身着明光铠甲的兵士尤其引人注目,这些兵士背上除了长枪以外,另负长柄双刃陌刀,远远望去,如同一座移动刀阵,让人心生难挡其锋的感觉。
余青沉默不语,若非亲身经历,实在难以想象一支正规军队给人的那种心凛感觉,原本还想伺机刺杀朱成用的他此刻也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若是深陷战阵,任凭你长了三头六臂,万刀齐下,也都成了一团肉酱。
韩四同样没有见过军队的这等威势,不禁呐呐道:“这……李唐的军队也是这般气势么?”
听得出韩四语气中信心有些动摇了,余青苦笑道:“我现在也只能希望李唐的大军不要太差吧。”
朱成用引马走在中军当中,他左边是右金吾卫的大将军和下面两位将军,他右边则是他的心腹史明。此次南征,徐真是正帅,朱成用是副帅,被派到襄阳督军。
“还有多久可到新野?”朱成用昨日在襄阳被当地权贵宴请饯行,他喝得多了些,此刻刚出襄阳不到半日,他却觉得精神有些不济,一路打着呵欠。
史明最善察言观色,立刻拍马上前道:“最多一个时辰就可到新野了,大帅是不是要进城歇息一下?”
朱成用倒是想歇,不过他也知刚走出襄阳就进新野还是有些不像话,瞧着右金吾卫的大将军范原脸色已经很不好了,若是自己做得太出格,少不得被这家伙一番责难,朱成用无精打采的道:“算了,绕过新野,继续行军吧。”
朱成用在马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打瞌睡,正朦朦胧胧之间,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叫唤道:“大帅,醒醒!”
朱成用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睁了眼睛就道:“怎么,有敌袭么?!”他放眼看去,却只看到范原满脸的讥诮之色。
“不是,”见朱成用大惊小怪,史明也有点替他觉得丢人,他笑道:“是新野县令带了当地乡绅在路上等着拜会大帅。”
“哦?”朱成用顿时来了精神,他喜欢这种被人膜拜的感觉,正要说话,却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朱副帅不必理会,徐大帅在管州等候我军的时日已经不短,我们出发本来就拖了好几天,若是不抓紧时间行军,误了战机,恐怕徐大帅那边不好交待!”
听他把正副大帅分得清楚,朱成用心里不快,这范原实在是个碍眼的,处处跟他唱反调,在襄阳就是他一天到晚催命似的赶着要出发,现在又拿徐真那老鬼来压自己,朱成用心里暗恨,好在有史明知他心意,出言道:“范将军此言差矣,这些官员有感于朱大帅为国辛劳,这才前来慰劳,也是一番拳拳之意,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岂不寒了众人的心?”
范原心里呸了一声,朱成用这草包只知玩乐,也好意思叫为国辛劳,他的辛劳都用在酒席和妓寨去了,他瞥了史明一眼,冷笑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右金吾卫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朱成用脸色一变,打狗也得看主人,范原这话就是明显在挑衅自己了,不过他到底没有蠢到家,知道自己虽然顶了个副帅的名头,但范原还真是不怵自己,他原本就是卢显的心腹,跟自家是两路人,连自己老爹他都没放在眼里,又哪里会对史明这样的角色客气。朱成用胸膛起伏了几下,还是吞下了这口气,哼了一声道:“叫新野的官员都回去,不要挡了范大将军的威风!”
双方彼此都瞧不上眼,一路无话,队伍饶过新野,继续向北。新野古时本为沼泽之区,后来经过开发,才得建县城,但周围仍然有不少洼地沼泽,蔓草盈野,队伍行到这边时,不得不拉长了队型,此时已近日暮,朱成用强打精神撑了一天,早就想要好好睡一觉了,于是下令扎营造饭。
范原立刻上前道:“副帅,此处扎营不妥,这周围地形散乱,难以聚兵,还是等出了这沼泽再另寻他处吧。”
朱成用心头火起,暗道反正老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挑老子的不是,他脸色一沉,道:“莫非我这个副帅连什么时候扎营都要请示于你咯?”
范原眉头微微一皱,道:“我并无冒犯之意,纯粹就事论事!”
朱成用冷笑道:“此地水源方便,正是扎营的好地方,再说,这刚出襄阳城,离管州前线还有十万八千里,又有什么不妥的?休要多言,让士兵们吃饱饭,早些歇了,明日加紧赶路。”
朱成用说完,再也不理会范原那张臭脸,转身就嚷道:“我的帐篷呢?弄好了没有?”
史明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笑道:“好了,大帅跟属下来。”
朱成用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待回帐好好眯上一觉再说,突然听到一阵高亢的号角响起,然后就是震天价的呐喊从四面八方传来,朱成用大吃一惊,转头四顾,只见不知多少人马从两侧汹汹杀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