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27 寿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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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地的春来得总是要迟那么一些,淮南大地已经遍地生机的时节,一转过大别山,便是两样景致。层层叠叠的山峦头上白雪依旧,实在抵不过姗姗来迟的春暖一吹,这才不甘不愿的撩起了点点绿色。

    官道上黄沙扬起,一行车马漉漉而至,不下百人的队伍,个个黄衣武装,腰配兵刃,都是官府兵士的打扮,当头骑马而行的是一个中年壮汉,方面阔额,目光炯炯,顾盼之间自有一番威武气势,他身着绿色官袍,马背上的腰杆挺得笔直,那略显文气的官衣怎么都掩盖不住他浑身的彪悍之气。

    他身后落下半步行着是一个身形瘦削的骑士,皮肤白皙,五官俊俏,正拿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不过路途漫漫,再好的景致看多了也难免无味,他拿手背掩住嘴巴,打了个呵欠,对前面的汉子道:“闷死了,我还是去车里歪一会儿。”听那声音又柔又绵,原来竟是个女子。

    那官员回头无奈的道:“你就没点耐心,让你在家好好待着,你非要跟我出来,说了不怕苦,又一天到晚的嫌累嫌闷,何苦来着。”

    女子调皮的一笑,撒娇道:“阿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家更是无聊,你一走,娘又要逼我学那些个针啊线的,可要了女儿的命了。”

    官员苦笑道:“你还知道自己是女儿啊?那你还要不要嫁人?不学针线女红,整日价的跟为父舞枪弄棒的,难不成你还想以后到了夫家天天跟丈夫打架不成?”

    女子扁了扁嘴,道:“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谁说女儿家就一定要在家相夫教子啊,不公平。”

    官员拿她没有办法,摇头道:“我看你也只有去当女土匪了,听说这伏牛山附近山贼就不少,你干脆别走了,留在这里落草吧。”

    女子哈哈一笑,道:“那女儿可不敢,阿爹您可是武功盖世,打得淮南的山贼望风而逃,女儿要是当了贼,还不让您给大义灭亲咯?”

    父女俩一路说笑着,倒也不嫌旅途寂寞。官道上渐渐人多了起来,那官员见路上行人有不少都是手提红纸礼包,面有喜色,心中奇怪,于是下马向一个柱着拐杖的老人打听道:“这位老人家,敢问这大伙儿都是遇着什么喜庆之事了?”

    老人家面色红润,也是见过世面的,看到当官的也不惧,听到这官员的口音不似本地人,便笑道:“这位官老爷有所不知,这是咱方城县的六爷过寿呢,大伙儿都是给他祝寿来了。”

    官员这才恍然,不禁笑道:“看来这位六爷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吧,这么受乡邻们的敬重。”

    老人家不禁乐了起来,道:“嘿嘿,这位六爷人是极好的,不过却不是当官的。”

    “哦?那想必是位仗义疏财的士绅?”官员愣了一下,又道。

    老人家摇头微笑不语,看了一眼官员身后的车马,他有点神秘兮兮的道:“小老儿也不好说,不过你要打这卧虎山下过,说不定还有跟六爷打交道的机会。”

    “卧虎山?”官员有点迷惑起来,这山头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想要问个清楚的时候,那老人家已经走了。

    官员一头雾水的上了马,身边女子已经高兴的叫了起来:“阿爹,前头有个镇子,咱们晌午可以不用啃干粮啦!”

    官员循声看去,果不其然,视线里一座小镇在望,他也精神一振,在路上走了四天没遇到歇脚的地方了,他于是回头喊道:“大伙儿加把劲,今儿我们到前面镇子上歇半天,明日再赶路。”

    众兵士也是轰然叫好道:“多谢司马大人体恤,多谢吴小姐。”

    这位官员姓吴名安定,正是淮南舒州司马。吴司马笑道:“潇潇你的人缘倒好,明明是我的主意,偏偏他们还要多谢你。”

    吴潇潇咯咯一笑,道:“他们还不是看在司马大人您的面子上。”

    看着不远,可这一路走过去,也花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了地头。进了小镇,看到人来人往的,吴司马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这车队护送的东西十分贵重,在淮南的地界还好,算是他的地盘,没有不长眼的贼子敢来打大名鼎鼎的他舒州司马的主意,可这转到河南境内后就不一样了,人生地不熟的,手下兵士也不算多,让吴定安这一路上着实紧绷了心弦,半点都不敢松懈。

    安顿好车马,吴定安吩咐手下轮流照看,换下了官衣,然后才跟女儿两人寻馆子吃饭。小镇虽然不大,可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人不少,自有一番兴旺景象,吴安定让女儿拿主意,选了个看起来有些档次的酒家,此时晌午已过,客人不多,他们便寻了个景致好的座头坐了下来。

    看到店伙过来招呼,吴潇潇指着墙上写的几个招牌菜,道:“这些菜都来一份吧。”

    那店伙抱歉道:“哎哟实在对不住二位,今儿这些菜都卖完了,只剩下些寻常菜式,您们看……”

    吴潇潇闻言有点不快,道:“这才大晌午的,怎么菜都卖光了?你们这生意也做得太不上道了吧?”

    店伙赔笑道:“今儿实在是日子特殊,正赶上六爷的寿辰,小店有幸得了六爷的赏识,这些招牌菜都送到山上给六爷摆宴去了。”

    吴潇潇皱眉道:“这个什么六爷怎么这么霸道啊?”

    店伙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语气也冷了下来,道:“这位小姐话可不要乱说话,六爷为人慷慨好义,这十里八乡的哪个不服?无论谁说起来都得翘大拇哥,赞一个好字,你是外地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不过这话可不能说第二遍。”

    吴潇潇有点不服气,还想再说什么,吴定安赶紧截住她的话头,对店伙笑道:“小女随便说说,并无他意,这一路上都听说六爷德高望重,我们也是景仰得紧。”

    店伙这才重新眉开眼笑,道:“客人果然有见识,今儿六爷做寿,本店掌柜说了,酒菜一律半价。”

    吴定安笑道:“那要承六爷和贵掌柜的情了。”他随便点了几个菜,店伙就转去忙其他了。

    看到吴潇潇还有点不甘心的样子,吴定安不由皱眉教训她道:“我说你的这脾气也该改改了,人家六爷既然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维护,想必是个值得尊重的老者,你也要有点尊长之心才好。”

    这时门口又走进几个人,坐在离吴安定他们不远的地方,点了菜后就自顾聊了起来,话题也是六爷的寿辰,吴安定随意打量了他们一眼,见是商行的生意人,只听一个短脚汉子道:“六爷今儿做寿,咱们大源商行既然赶上了,那少不得要送上一份厚礼了!”

    其他几个人都齐声道:“应该,应该。”

    没多久,酒菜上来,短脚汉子几杯下肚,话也多了起来:“说起六爷,当年我还跟他老人家有过一面之缘,那年我押了十几车皮货从卧虎山下过,得了六爷的庇护,送了信物与我们,这一路往陇右都是畅行无阻,但凡见到六爷信物的道上好汉都要给几分面子,谁知到了上党附近,却遇到不开眼的蟊贼了,硬是要咱把货留下,我们人不多,不敢反抗,那些蟊贼也不讲规矩,把货全吞了,一分也没留下,那时把我给急的啊,要是失了这批货,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上主家,只有一死了之了,抱着万一之想给六爷写了封信,心里本来也没多大指望,嘿,你们道怎么着,六爷二话没说,星夜赶来,单人只剑,就挑了那伙蟊贼的山头,查出几个贼首都是身上血债累累的江洋大盗,当场就杀了,后来又亲自送我们到了地头,这份情义,我傅老三这辈子都忘不了。”

    “说得好,”只听一声喝彩,旁边座上一个喝得酒酣耳热的独眼汉子站了起来,举着酒碗就歪歪扭扭的走过来,大声道:“我也是受过六爷大恩的,来,我们为六爷干上一碗!”

    “好!”众人皆是痛快应了,看那独眼汉子也不那么碍眼了,拉了他坐一起,短脚汉子笑道:“你又是受过六爷什么大恩,来来来,给大伙儿说说。”

    “好,我也来说说,”独眼汉子打了个酒嗝,舌头都有点撸不直了,却站起来道:“兄弟我是冀州的,那年我们家挖出了一块汉白玉,原以为是发了财,没想到却是遭祸的根源,我们县那天杀的狗县令听说之后,千方百计都想要算计我这宝贝,他开出个极低的价钱,我当然不肯,结果那狗官就捏造罪状,把我一家老小都下了狱,可怜我老父老母在劳中吃不住熬,没几天的工夫就咽了气,我的这只招子也是在大牢里给整瞎的,就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正赶上六爷路过我们那边,听说了这码子事,就夜里偷偷摸进那县令的家里,逼他书了罪状,也刺瞎了他一目,又救了我出来,那狗官被捏了罪状在六爷手里,只能灰溜溜的认栽,半点声气都不敢放。”

    “好,痛快!”众人都大声道。

    吴潇潇旁边也听得出神,这会儿却忍不住对父亲道:“可惜这人的父母算是白死了,这样的狗官要是一剑杀了不是更好?”

    吴安定摇摇头,不以为然道:“你到底是孩儿家没见识,这位六爷是个心思慎密的,这朝廷的官吏哪能说杀就杀,要是闹出大动静反倒给那汉子惹了祸事,他这样做,既救了人,又出了气,那是最好不过了,看来这位六爷是个侠士,也是个值得结交的好汉子,我倒有了几分兴趣认识认识了。”

    吴潇潇早就对这人人称道的六爷好奇得很了,闻言笑道:“这有何难?他不是做寿么,咱们也去拜会拜会就是了。”

    吴定安闻言有些意动,尤其是听说这位六爷的信物可保行商在北方畅行无阻,他更是动了心思,于是便起身走到那些汉子一桌,笑道:“冒昧打搅了,听了几位的话,在下也对这位六爷心生仰慕,虽然与他素不相识,但也想要去拜会一番,不知这位六爷今岁是多少大寿呢?我们也才好准备礼物。”

    矮脚汉子站起来笑着答道:“不瞒您说,六爷今年正好是十六大寿。”

    噗~正在喝茶的吴潇潇一口茶水没忍住,全喷了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