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两个身影却出现在了这里,看着地上的偶有露出尸骨,薛贵觉得心里直发毛,他小声抱怨道:“小姐,这地方太碜人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沈雪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带着坚决:“我不能让他就被人扔在这里不管,我要好好葬了他。”
薛贵受不了周围的气味,用袖子掩了口鼻,道:“这地方这么大,又乱糟糟的,余青的尸体就算被扔在这里咱们也不好找啊。”
沈雪不再说话,眼睛已经开始在地上寻找起来,遇到有一张烂草席裹住的尸体就上前查看,那些尸体有的存放已久,开始腐烂,身上有蛆虫出入,有的倒是新死,只是脸上尸斑处处,十分可怖。薛贵看了几个就受不了了,躲得远远的,捏着鼻子叫道:“小姐,快走吧,你这样是找不到的,小心惹了冤魂。”说完这话,他身子一哆嗦,把自己也吓得不轻。
沈雪也是被那些尸体的骇人模样吓得小脸发白,但一想到余青也同样孤零零的躺在这里,她心里的恐惧就减轻了许多,强压住心里的害怕,她咬紧牙,憋着一口气继续寻找起来。
地上裸露的尸首并不多,毕竟为了防止瘟疫,官府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来清理一次,把人都埋起来,沈雪把那些地上的尸体都翻遍了,却没有找到余青,她看着周围仿佛无穷无尽的黄沙,挖掘是肯定不可能的,沈雪心里终于绝望了,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呆立了片刻,沈雪拾起地上一块碎瓦片,割了一束头发下来,在土地上刨了一个坑,将头发埋了进去,轻轻的道:“青哥哥,雪儿埋下这束头发陪你睡在这里,我这辈子就是你的妻子了,你……好好的安息吧……”
…………………………
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片段在眼前飞闪而过,想要抓却一个都抓不住,上一世父母的容貌,恋人的笑颜,这一世老爹的满脸皱纹,沈伯兴的慈祥疼爱,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孩……
终于,感觉到意识开始逐渐的归还到了身体,余青费劲的睁开了眼,朦朦胧胧之间,进入他视线的是蓝蓝的天空,青青的山峦,还有山风吹拂在身上,让他觉得了一点凉意,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高一低的,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我他妈这又是穿到哪里了?”余青一张口就下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
只听噗哧一笑,就听到一个女子声音道:“我就知道这小混蛋没那么容易死的,你看,一张嘴就知道骂粗话!”
随即有男人的笑声传来,余青眼睛一亮,意识终于清醒了过来,“四哥,五姐?!”他这才发现自己人躺在软椅上,被人背着行走在山路间,他想转头看看,刚一动,就发觉身上疼得要命,不禁皱了眉头叫唤起来。
一个脑袋凑了过来,俏脸上带着不屑的笑道:“叫唤什么,这么点伤就忍不住啦,还大老爷们儿呢,没出息。”
余青只感觉全身被千刀割过一般,疼着他直吸气,他一边吸一边道:“五姐,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真的很疼啊。”
五娘斜睨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道:“那要不我帮你揉揉?”
余青的叫声咻然而止,他的面部表情瞬间恢复了正常,正色道:“多谢五姐关心,我已经不疼了。”
韩四又笑了起来,五娘瞪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余青突然感觉眼角有点湿润,不禁有点哽咽的道:“四哥,五姐,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五娘的笑容也柔和了下来,埋怨道:“你这小混蛋,没本事就不要去拼命么,真的是嫌自己命长了啊?”
余青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道:“对了,我还不知道我是怎么得救的呢,该不会是你们一直跟着我,见我有难出手的吧?”
五娘没好气的道:“谁那么有空啊,再说天知道你会傻到自己送到人家手里,真是蠢到家了。这次要不是你运气好,遇到了我们的一个故友,你这条小命就算是交待在京城大牢里了。”
余青疑惑不解道:“我什么时候碰到你们的故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韩四在前面背着软椅,这时回头笑道:“你还在人家酒肆里喝过酒呢。”
“啊?”余青这才有了些印象,“难不成是那个老店主?”
“正是,”韩四道:“他叫宁汉民,以前也是道上的朋友,后来娶了个波斯胡女为妻,妻子却因为他被仇家寻仇连累被杀,宁汉民为了不让女儿也遭受同样的命运,这才收了山,隐姓埋名到长安开起酒肆来,他跟我们夫妇俩有过一些交情,这次要不是无意间让他碰到你这档子事,我们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你身上带的铁牌虽然给你闯了祸,不过也让宁老知晓了你跟咱们的关系,这才出手相救,把你送了过来。你这一身伤势不轻啊,高烧昏迷了好多天,今儿才算是把这条小命拣回来了。”
余青闻言也不禁暗叹一声侥幸,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静的人,没想到这次却是因为冲动差点送了命,这时,五娘的脑袋又伸过来了,盯着他眼色不善的道:“看不出来啊,你在这京城里倒是逍遥快活,小小年纪的又是喝酒,又是斗殴的,连带争风吃醋,这男人的臭毛病算是学齐了啊。”
余青不禁苦笑,这话怎么一到五娘嘴里就变了味呢,他小声抗辩道:“我那是深入敌穴、见义勇为、拔刀相助。”
“呸!”五娘用一根指头点着他的额头,点得余青的脑袋跟个不倒翁似的摇来摇去,她道:“好色、好酒、好斗,亏你还说得那么好听。这回跟咱们上了山,你得把这些坏毛病通通给我收起来,不然,哼哼!”
余青郁闷道:“我这是去当山贼还是当乖娃娃啊?男人不喝酒不打架不追女人,那还叫男人么?”
韩四转了个脑袋过来,使劲点头表示赞同,五娘见了,张嘴就骂道:“这里没你点头的份,一老一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四和余青相视凄然一笑,余青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我不要上山了,这日子没法儿活了,我要回去!”
五娘冷笑一声,威胁道:“想下去,可以啊,背了你半天咱们可没闲工夫再把你背下去,要下去就直接这里把你扔下去,你看怎么样?”
余青看了一眼两侧深不见底的山涧,缩了缩脖子,讨好的道:“开个玩笑么,有五姐这么英明神武的女中豪杰在,我等能在您的麾下做山贼这样一份有前途的工作,那可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五娘这才眉开眼笑的拍了拍他的脸,道:“这才像话嘛,对了,你这些日子昏迷中喊的怪名字还真不少,喊得最多的是妈妈,那是谁啊?”
余青愣了一下才道:“那是我上辈子的娘亲。”
五娘哪里肯信,嗤了一声道:“满嘴巴胡话,还上辈子呢,说得跟真的似的,那你上辈子是干嘛的?”
余青笑道:“我上辈子也是个读书人,读了十几年的书都还没读完呢,就惨遭横祸,转世来到了这辈子。”
五娘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笑话似的,她笑着笑着又要一巴掌拍下来,余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五姐当心!”
五娘这才想起他是个伤员,这才指着他笑道:“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根毛长得像读书人了?”
得了,这才是如假包换的女土匪,余青实在无言,道:“好了好了,那我上辈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这样可以了吧,满足您老人家的幻想了吧?”
五娘一听就来了劲头,靠上来眨着眼睛道:“那你说说,你上辈子都做了哪些坏事?”
余青无力的哼哼了两句,翻了白眼道:“我上辈子做得最大的一件坏事就是抢了一个叫爸爸的人的钱,然后去一家叫做学校的赌坊赌博,最后钱全赌光了,我却一无所有的走出了赌坊……”
“哦……”五娘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原来是个赌鬼,果然算不上好人,从今往后上了山,这一点也得给我改了。”
“……我不上山了行不行?”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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