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搞宣传的连营团干事们吃了饭后,装着材料,背着挎包走了。向前进饭后活动了一会,也就是两三分钟,原地小步跑,进一步增加身体热量。炮兵阵地屁大个地方,到处都堆满弹药,阵地外到处也都埋了雷,不敢乱走,活动空间极小。待身体暖和了很多后,他才停止了下来。
连营团的宣传干事们很早就来了的,那时向前进等人还在睡觉。后方的头头们很清楚下面的流言,因为正好可以借此提高士气,打消掉对越军特工的恐惧心理,所以正经八百的要搞事迹宣传。战斗发生时轮岗的那个哨兵和其所在的班成了重点采访对象,刚才大家在接受采访时苦恼的坐着,都呆呆地看宣传干事们,不是不想说,是没法说。死的十人中有一个是被防步兵雷炸的,另外三个是被起爆定向雷炸死的,还有六个倒霉家伙全是被埋伏着的侦察兵给干掉的。也就是说他们十几人的上千发子弹打死的不晓得是个什么了。或者在狂射过程中到底有哪一个人的哪一颗子弹钻进了敌人的身体里去,现在已经无从考证。好在干事们天生是吃这碗饭的,既然侦察兵们不能暴露,不给写,那就好办了。经过他们的生花妙笔,于是一个炮连的英雄战斗集体诞生了:一个战士站岗时候,在清晨的浓雾中机警的发现了来偷袭的敌人,于是他一边通知其他战友,一边果断引爆了地雷。敌人倒霉了,立刻就被炸死了四个。在赶来参战的战友们配合下,这个哨兵越打越勇,最后和战友们一起取得了歼敌十名的辉煌战果,同时缴获一批作战物资,挫败了敌特工妄图破坏我火炮阵地的阴谋,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云云。
最后大家笑嘻嘻的,都说好,都松了一口气。
向前进知道部队里的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也管不了那么多。有时造假是形势需要,稳定军心要紧!不得不为之。
此刻炮兵们还在进行着准备,炮衣扯开去了,炮摇了起来。听他们说是刚接到的任务,好像要救什么人。因为是外行,插不上手,所以侦察兵们只得在一旁看热闹,有的闲着就帮忙搬弹药。
阴阴沉沉的天空越来越亮,好像要变了,这些时一直是坏天气,如果能晴,对所有人都将是个喜事。向前进想着今晚任务的事,不晓得这个炮兵群打炮是不是为着这个。
他看着天空越来越亮起来,旁边一颗齐腰长的小树上枝叶的露水也差不多全干了。在这株小树上,他看到了有一颗露水特别圆润,亮晶晶的,反射着亮光。
“这真他妈的像是一颗珠子。”葛啸鸣走了过去,指着那颗露水说。
“你别动,让它在那里。”向前进阻止了伸手要去扯摇动那小树的班副说。
“你傻了,一颗露水而已。”葛啸鸣看着他,似乎不解。
向前进只是傻傻地笑了一下。葛啸鸣有点无聊,于是说:“看这样子,老天爷开恩了。”
向前进又傻笑了一下,说:“是的。”
一会儿炮连的三连长过来跟他说:“向班长,你们进防炮洞去吧。上级给的炮击时间要到了。这是个大任务,听说是我们有一个侦察连队到那边去了,捉了几个当官的,但被他们的人围住了。我们现在要救他们出来,对敌纵深进行火炮高密度覆盖射击。怎么,你们不愿意进洞?想要看热闹是不是?好吧,随意。但你们要不要弄点东西把耳朵塞住,声音会很大。”
向前进说:“不用吧,只是发射,也会惊天动地?”他看着葛啸鸣,葛啸鸣不置可否。于是说:“三连长,不要了,难得近距离见你们炮兵大爷发威,我们这就在旁边看看。”
三连长笑笑说:“你果然是步兵,不了解我们炮兵的厉害。你别乱走,看热闹好了。半小时后你谈谈感受如何。”
向前进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边一个炮兵班长喊出号令:“全体注意!5发急促射。预-备―放!”
炮群同时发出怒吼。巨大的声响将向前进吓得一跳老高,还没缓过来,顷刻间阵地上已是火光闪闪,地动山摇。
火炮射击的巨大轰鸣吞没了一切。友邻炮群也开始射击了。
葛啸鸣吓得抱头鼠窜,不知去向了。向前进东张西望,想要找到自己班里的其他人。可这会儿什么也看不到。连长不见了,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点什么东西来堵塞住耳朵。
有两个兵在忙着挑运弹壳,向前进有点手足无措,好几次都挡住了他们的道。巨大的响动声中,看着他旁边的人在忙碌着,向前进几乎已喘不过气来,更别说帮手。
时间这一刻过得太慢了,向前进已经被巨响震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半小时后,炮袭终于停止了。
30分钟的火力急袭,都是我们打过去,对方没有进行火力报复。阵地上已经没有多少落脚的地方了,满地的弹壳。
好不容易等到炮袭停止,所有客串到这个阵地的侦察兵都有了一个共同感受,射击的轰鸣震的耳膜生疼,一阵阵犯着恶心。这并不是在战场,人的神经并未高度紧张,突然之间受了这么大巨响的震动,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有的人早已呕吐,有几个人开始呕吐。
三连长又出现了,笑嘻嘻的走过来:“怎么样?向班长,我们炮兵如何?”旁边的熊国庆正弯着腰向着一对弹壳吐得哇哇不止,吃进去的饭菜全倾泻了出来。向前进看了,再也忍不住,跟着哇的一声,也是飞流直下。
阵地上侦察兵们一个二个好像全都瘫痪了,没吐的也都犯着晕,两手紧紧捂着耳朵,坐倒在地上,看得那个三连长和周围的炮兵们笑歪了嘴。
三连长扶起向前进,一指那些炮:“熟悉这些家伙吗?不熟悉?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连这种火炮脱胎于苏联的D-20型152加榴炮。1966年式定型生产,全名叫152毫米牵引加榴炮,这你们应该听过。战斗全重5720千克,行军全长8690毫米,身管长4240毫米。半自动立楔式炮栓和双室冲击式炮口制退器,方向射界58,高低射界-5-+45,炮口初速655米/秒,最大射程17.23千米。最大射速6-8发/分,一般每分钟7发。直射距离0。8千米。这是66年的货,别小看这么老的型号,威力大不大?呵呵,这可是我们军队的压制火力 ,今天你们走运,亲自见识到了。我听说你们是最能打的陆军步兵,名头可不小,你们的连长我认识,79年的时候我们还打过协同,当时我们大家都是排长。呵呵,我手下的兵,对于打炮,可也是熟练到家了,随便一个蒙着眼都能打。但现在我们要转移了,下午时分再叫一个人给你们蒙着眼单独操射,显见得我这个连长带兵也不差,很有水平。”
向前进听他一通专业介绍,哪里能听懂什么?只是呜呜哇哇,一阵子的点头答应。后来又听到他说要给大家表演,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他的脸色一片白,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
三连长得意洋洋,放开他,自去指挥撤离了。
阵地上硝烟味还很浓,太阳终于挤破云层,出来了,暖暖的光辉斜射在人身上。
大家吐的吐过了,晕头转向的也清醒过来了,好一阵忙活后,大家跟着炮兵们挤上了汽车,要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刚才大打出手,怕遭到敌人报复,所以得要溜走。
精疲力竭的炮兵们都躺在车厢里昏昏欲睡。虽然太阳出来了,但没有多长时间,蓬布缝隙里透进来的小风就把大家吹得哆嗦成一团。这些炮兵大爷的枪都被扔在车厢的角落里,人挤在一起靠体温互相取暖。一些人对炮击真正原因产生了浓厚兴趣,纷纷猜测。有说是越南的一个大官来前线视察,不小心给我们侦察到了,所以专门放炮欢迎他的。有说是越南开来一个步兵团,正在某个公安屯周围两里范围内走着,放炮过去是为了炸死他们那些个狗日的,不然怎么会5发一延伸呢?增程弹也用上了。
看到这些炮兵大爷这个样子,乐观得很,向前进有点喜欢他们了。虽然刚才被他们搞得晕头转向,大吐特吐,耳朵膜子还在隐隐生痛,但那可怪不得他们。
部队里流传着一代又一代的顺口溜:步兵紧,炮兵松,稀稀拉拉汽车兵。现在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他们在后方,唯一要对付的可能就是特工。
到了新阵地后,大家帮忙着垒工事,布晚上的定向电激发雷。向前进又用他的步兵的本能直觉和狙击训练得来的眼光,跟这个炮连的连长说了几个阵地的哨位安置。忙活完了,于是去防炮洞里睡觉。
大约到了下午5点多钟的时候,这个连又要进行骚扰射击了。连长不容分说,带领侦察兵们出来看炮兵的专业技艺,显示他带兵的高超水平。
大家跟着连长出来。
“二炮手!”
“到!”
“露两手给侦察兵们瞧瞧!好好表现,人家是陆军侦察兵,最能打的,别给我们炮兵丢脸!”
“是!”
一个兵用布蒙着眼在喊:“杀伤榴弹!机械着发引信!”然后跳到瞄准镜前:“方位,标尺XXXX”再跳回炮位:“单发射击!”啪的一扳。紧跟着就是一声巨响。再装填,又如此复始,弄了一响。
射击到第三发的时候,因为蒙着眼睛,一刚退膛的灼热的弹壳在那操射的二炮手大腿外侧吻了一口,二炮手于是毫不客气地怪叫了一声,坐倒在地上,大腿上被干脆利落的剥掉了一大块皮肤。
关键时刻,要露脸却成了个丢脸,这是个前所未有的耻辱!炮兵指挥官三连长脸上通红。其他炮兵们耻笑着那个倒霉的二炮手,二炮手的班长脸上也红了,过去撕开急救包用绷带给他裹上。
“没用的东西!”三连长骂道,“你们他妈的还笑什么?在步兵大哥面前丢脸了知道不?”
有几个兵跳出来,脱衣服蒙眼睛,要继续表现。三连长一摆手道:“不打了,还打个鸡巴!通讯员叫我接电话,向班长,可能是找你们,先过去再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