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见改改对郝经一副痴情的样子,她的眼睛湿润了。她也读过郝经的诗文,辞彩丰润,跌宕起伏,气势充盈,论辩有力。她知道改改有一个人时时萦绕在心头,和她一样,有一份牵挂时时不能放下。在暮色淡淡的夜晚,面对浓浓的相思,独自遥望着一个方向,体会与一个人心心交融的一刻。和独眼人分手以后,她浪迹江湖,受尽人间艰辛,思念却轻轻漾起心底,想到自己心中的那份爱,纷扬的记忆会丝丝缕缕飘洒。独眼人对她的情爱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国破家亡,她早已万念俱恢。独眼人悄悄地走入她的生命,那一声问候,一抹微笑,一个手势,一片话语,都轻轻的撞击着她微微虚掩的心扉,会在她干枯的心底盈出蜜蜜的欢喜。
独眼人不明白酒桌上几个人谈论的诗文,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什么之乎者也,说起来一副酸溜溜的腔调,他烦透了。看一眼夏雪,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觉得有些心酸。几经飘零,与夏雪相聚,却无力医治好她的哑病,令独眼人想起来就觉得有些难堪。他不明白天下之大,自己居然没有访到能医夏雪哑病的解药。
夏雪的眼前不时闪烁着一个个数过星星的夜晚,宁静的夜月光如水,静静的笼罩着相依相偎的身影,慢慢聆听着低语,她想,如果世上有情人都有一个安静的夜晚,也就别无奢求了。她能理解改改对郝经的情谊,也体会改改此时的心情。
改改回想着当初在金莲川时常见到郝经的日子,那时,能与他时常谈诗论文,真是令人难忘的好时光。她觉得郝经文章真正写得好的,是亭台记和碑志传状两类,让人感受最深的,是他那时时不能忘怀的以天下为己任的沉甸甸的抱负,似乎他的心永远都是深重的。有时他似乎暂时放下了要拯救天民之溺,要一肩担起天下的使命,让心灵享受暂时的轻松,文章也因而写得轻快优美清气袭人,可与唐宋写景名作媲美。易定诸山,尾常山而北,旁礴嶷迤,自北而东,挟碣石以入于海,蟠燕亘赵,肆其雄丽。顺天一道,连城数十,牙错棋制,突兀乎其间。而塘泺诸泉,贯城而入,萦带沵漫,奫沦泓澄。城市之间,遂有江湖之趣。腴家鼎族,往往筑台榭、树楼观,以肆其观览焉。岁甲寅秋,郭君仲伟起楼于市阛之北,敞轶掀翥,越尘哄而上。坐视诸山,瞰临源泉,云容天影,水光山色,峨翠蜚碧,献奇拱异。名之曰横翠,言诸山之翠,横列于下也。冯栏抚几,觞豆粲如。志得气许,把臂畅饮,开露肝臆,削去町畦。杯沉山影,酒激纹浪。吞江南之清风,吸燕赵之劲气,亦一快也。至于夏秋之交,天虚气清。红蕖绿芰,香满榱栋。诸峰隐隐,出没云锦。白露滴玉,霞绮焕月。代讴燕歌,间起迭作。四座淋漓,杯盘错遏。壮怀清怨,写入瑶瑟。银管风生,翠绡凉重。开元之旧曲,明昌之新声,揄扬缥渺,浮动喜气。一楼之上,独见太平。营营之滞思,冥冥之隐忧,扰扰之尘蔓,孰得孰失,尽为释然。远韵高清,脱去凡近。超超胜概,莫得名言。呜呼!人寓形于天地而适情于万物,初不为物役也。翛然而往,翛然而来,不为拘拘,不为孑孑,邃古一乐也。或浮沉于杯酒,或放旷于山林,或优游于廊庙。用舍乘化,不锢不滞,夫是之谓达士。易定诸山之形势走向,寥寥数语出之,似在人的眼前胸中,且其贯云趋海磅礴之势也已横空而出。山形之后,接写水势,于此点出城市之间有江湖之趣。至此自然转向台榭楼观。由台榭楼观而写人,写人之登临,复从高处写山形水势,如此则前文为后文铺垫,后文为前文呼应。台榭楼观,高出尘嚣之上,人登高极目,于是能吞江南之清风,吸燕赵之劲气,才有俯视天下的心胸与豪气,让读的人觉其入心感怀而不觉其陈俗。改改觉得郝经的文章大气磅礴,有波翻浪涌之势。大处落笔,文法驰骋想象,联想出奇。文章写得开合变化,有声有色,跃然纸上,妙绝处须发皆动。她知道郝经的学术与诗文都受元好问影响的,特别是其诗文明显可见元氏痕迹,追求雄奇之气阳刚之美,不管是五言诗的淡远与言理,歌行体的高昂与奇崛,还是律诗的工润与悲凉,都与元好问异趣。
文如其人,改改知道自己喜欢甚至是崇拜郝经,是因为郝经文如做人一样高牙大纛,堂堂正正,攻坚而折锐,若藏锋剑锷,出奇制胜,如珠之走盘马之行空,始若不见其妙,而探之愈深,引之愈长,则于虞有取焉。试听阴山敇勒歌,朔风悲壮动山河。他是一位慷慨有大志的人,所以他有奇崛大气磅礴的诗。改改觉得他是一位具有清介之质的孤高绝俗的高士,诗风是冲澹闲婉,真率自然又新鲜活泼。纪录纷纷已失真,语言轻重在词臣。若将字字论心术,恐有无边受屈人。千古谁传海上山,坐令人主厌尘寰。蓬莱果有神仙在,应悔虚名落世间。有时他的情绪深沉复杂得无可言说,无可名状,和他相处,有时会象他一样陷入莫名的惆怅之中。望中孤鸟入消沉,云带离愁结暮阴。万国山河有赵燕,百年风气尚辽金。物华暗与秋容老,杯酒不随人意深。无限霜松动岩壑,天教摇落助清吟。眼前的山河破碎,和他谈论诗文会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愁绪与失落,天地间衰亡掩抑不了的生意,他学杜甫,学李贺,学陶渊明。有时奇崛而雄健,瑰丽险怪,驰骋想象,或大气磅礴。太行鳞甲摇晴空,层楼一夕蟠白虹。天光日色惊改观,少微今在青云中。初疑平地立梯磴,清风西北天门通。又疑三山浮海至,载我欲去扶桑东。雯华宝树忽开眼,拍肩爱此金仙翁。就算穷困潦倒,作诗行文也不枯瘠,不空寂。松窗一夜远潮生,断送幽人睡失明。梦觉不知春已去,半帘红雨落无声。琳宇夏天晓,官曹今日闲。深林欲无路,疏竹不遮山。静对黄冠语,时看白鸟还。平生林壑趣,聊复此窗间。渭流骛东入于河,中条欲西驰冯翊。沙苑之野,平芜点树,渺漠无际。丛祠??,楼观切云霄,俯接邑聚。阡陌廛井如画。苍龙腾空,仙掌下招,飘飘然有乘虚御风之想。高啸孤咏,磅礴宇宙,不觉日之夕也。雪暗山明,溪深花早,行人马上诗成了。归来闻说妙隆歌,金陵却比蓬莱渺。宝镜慵窥,玉容空好,梁尘不动歌声悄。无人知我此时情,春风一枕松窗晓。封丘门外故宫傍,天阁空馀内苑荒。瀛海梦空三岛没,帝城烟惨五云苍。石鲸照水鳞犹动,金凤凌云势欲翔。奇货梁园当日尽,为谁留在阅兴亡。改改知道郝经他们那一帮子金莲川文人出处安自然,金镳非所慕,志在长林烟。她知道郝经和元好问一样,都想遁迹入幽谷,择音远人寰。
改改也向往着遁世的生活,庭竹影扶疏,清风晚骚屑,夜凉人未眠,卧看窗间月。能有一个意中人相伴,她一定会安心相夫教子,读书声歇烛华残,润入琴弦觉夜寒,寂寞小窗云影薄,隔帘梧叶雨声干。可是,眼前和意中人相遇,却受到他的冷落,这令改改一时间无法接受。尽管改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她还是心感郁闷,喝起酒时象发泄一样和人推杯递盏。
改改正郁闷的时候,忽有三人进入酒店,入座后,他们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着,酒菜上齐后,一人道:“咱们江南七雄中现在已人为贾似道亲派,贾氏现可调动各地方官兵,今其沿途追杀,我们的处境现在十分危险。二位兄弟可有计策躲过贾氏的人,咱们能平安到达合州就好了。”另一人笑了笑说:“白面书生,计策还是有的,那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阵仓。你们二人走在明处吸引住贾氏的人,我自可轻松去合州。”白面书生笑道:“铁拐李,妙计。”铁拐李道:“贾似道权倾朝野,但我不怕他。国家安危,匹夫有责,我们三人一路上来,凶险重重,不也是为求一个太平盛世吗?这一路来披星戴月,跋山涉水,眼看就要到合州了,现在心中总算是放下了块石头,纵然贾氏那厮率千军万马而来,又有何惧?”忽听一名进来的人大声喊道:“是他们,快抓起来!”呼喊声中,二三十名江湖中人挥刀猛扑过来。白面书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连鞘带剑一挥,奋力挡开一人喝道:“你等好生无礼,我们同为宋人,在下受命去合州,为的是天下苍生。你们善恶不分,甘心成为贾氏走狗,天下英雄都会耻笑你们的。”铁拐李道:“不可恋战,咱们快走。”独眼人目光一转,“呛”的一声,拔出佩刀来,道:“出手吧!我听出你们是江南七雄,要去合州办事,却被这一**人追杀。尔等休得猖狂,这三位兄弟要去合州办事,你们何必要追杀他们呢。”独眼人说着大刀迎风,火光中闪起一道白芒,呼啸而出。夏雪娇躯一纵,凌空腾起,纤臂一推,凭地暴长数寸,掌影过处,劲风飒飒,众人见状,着实吃了一惊,忙不迭收刀避开,从侧面袭将过去。夏雪极是灵活,身子滴溜溜地一转,掌劲如山,被击中的人禁不住哎呀痛叫出声,身子倒撞在对面墙上,墙壁哗啦啦一声颓塌下来。白面书生见有人出手相援,大声说到:“多谢了,我们所做的,只为了百姓。”白面书生说着冲独眼人抱了一下拳,又冲夏雪微笑一下。他见夏雪秀发飘逸,灵秀可人,不由心中一荡,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白面书生正打量着夏雪的当儿,只见远处飞来一条黑影,袍袂迎风,恰似鹰隼掠空,右手一抖,抖出道夺目的银光,如闪电一般他袭来。独眼人惊道:“兄弟,闪开!”独眼人心急如焚,纵跃如飞,挥刀朝那黑影劈去。那黑影身手煞是敏捷,嘴里念到:“江湖积淤,世道混浊,尔等小辈如此轻狂,都是哪一路的神仙?”
听那黑衣人声音,夏雪当下愣在那儿不动了。
郝经和东儿还有改改忙把夏雪拥向一隅,独眼人与那黑衣人打在一起,白面书生和铁拐李还有长着一脸麻子的人冲上去帮着独眼人大战那个黑衣人。
众人一拥而上,却难得近那黑衣人的身。那黑衣人身体灵活得象个孩子,似有意与那几人戏嬉似地打来打去,眼见着几个人有显现出休力不支的样子,黑衣人看一眼夏雪到:“尔等迷恋红尘浊世,伤怀至矣,何不引身隐退,象我一样与世隔绝?”
夏雪双目流泪,不住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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