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枪口对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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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秋晨说:“就让她看看吧,我相信她。”

    我原本有点心灰意冷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那四个字,竟又在我眼前点亮了一盏灯。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这个人……

    混合药物的发现,让很多问题迎刃而解。例如说为什么两个绑匪没有听到我逃走的声音,原先的解释是因为醉酒,更确切的答案应该是因为药物中的致幻成分起效。药物中不同成分的作用顺序显然经过精心设计,先是暂时的神志不清;然后判断力下降,服从头儿通过手机下达的命令;最后则是猝死,只是死亡时间有点巧合。不,也许根本不是巧合,能够做到以上那一切人,水平炉火纯青,当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推算出药物的作用时间。

    “苏医生,有什么见解?”张警官拿出比较客气的语气问。

    “这里面的药物……”我用手指着资料上复杂的名称,不想解释太多,“不知道在别的地方可以通过什么途径搞到,但如果把范围放在Z城,应该只有一处……”

    “哪里?”对方紧张地追问。

    “我们医院。”

    张警官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又问:“确实……你们那里的精神科是全城一流的。那么,配药的技术当然也是一流的吧?”

    “是的。很可能,那个人是从医专毕业的。也许……”我猜不透他的语气,只能这样回答。

    “嗯……这么说来……一流的医院,一流的药品,一流的技术……”张警官仍然摸着下巴,突然把犀利的目光切准了我,“苏医生,你这是在把枪口对准自己呀!”

    我大吃一惊,姓张的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

    “可是……”

    “苏瑶,你就是同谋,否则无法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轻而易举地逃脱了,而那两个人的死亡更是凑巧得像是精心设计好的!”张警官斩钉截铁地说着,手指不容置疑地指着我。

    “怎么可能呢!难道说我故意让他们打伤我,现在还故意站在这里制造假象,为自己洗刷嫌疑!如果我真的是共犯,我才不会在那里傻等,我会骑上他们的摩托车先溜之大吉!而且……”

    “这样想来,不是很顺理成章么?你和上面的组织串通好了,为他们提供这种混合药物,再由‘大嫂’掺到食物里送给那两个人;而你是以增援的名义前去告诉他们下一步计划的,你在那里布置好一切,利用他们来给真正的绑架犯和人质当炮灰。我们得到的信息也表明,这个集团当中有两名重要的女性成员,一个自然是那个‘大嫂’,另一个当然是负责配药的你了!”

    说罢,张警官竟然下令拘捕我!我奋力反抗,但哪敌得过他们?我听说过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办案,却没想到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在我要被戴上手铐的时候,叶秋晨冲上来喊道:“你不能这样!全凭推理没有证据,怎么可以抓人!我和苏瑶一直是站在一边的,我带给你的‘暗号’也是她提供的!如果她是共犯,怎么会铤而走险暴露自己呢?”

    张警官斜眼瞪着叶秋晨,目光中充满警惕;他的黑阔脸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已经变形,突兀地形成许多条沟壑,脸色涨红,嘴唇干皱,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树桩似的脖子也是粗红的,紫筋可怕地隆起,核桃似的喉结上下颤动:“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法律面前就算是朋友情谊也不管用!案情已经明确,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看着他的脸我就知道,他在心虚。我根本没有机会争辩,就被押走了,叶秋晨愤愤不平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受到冤枉的辛酸感和满脑子的迷惑一齐涌上鼻尖,泪水快要不受控制。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被医院的同事集体欺骗、排斥,已经莫名其妙,好不容易事情有了进展,为什么又遭到这样的不白之冤?奇怪的梦境,意识的游离,不明的短信,还有好多问题没有解决,都像雾一样团在我脑海,为什么抓不到头绪?关于配药者的身份,我心里明明有一个人选,可是为什么每当我想要说出来时,就会遭到姓张的打断,又被他把嫌疑引到我自己身上!

    难道,难道是因为……

    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人符合的种种特点:她是我们医院精神科的又一个人才,她有孕在身,她不喜欢甚至讨厌那一个苏瑶……

    以及,科里一直流传的一个说法,也是大家都更加敬畏她的原因——她丈夫是公安局一个大人物。

    6月26日星期五阴

    那三天多的时间过得就像噩梦一样,让人根本不愿意去回想。如果不是手机上、日历上的日期都跳到了6月26日,如果不是额角、手臂的伤痕在镜子里都那么清晰,我真的会拼命让自己以为我只是做了又一场噩梦。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那噩梦般的日子里,我也确实做过一场噩梦。不过,在当时,我倒宁愿自己身处梦中。

    是叶秋晨开摩托车接我走的,大夏天的虽然阴了些,我却非得穿着严密的长袖,原因当然简单。到了棕榈咖啡店,依然是那个吧台式的座位,冷气、暖光和轻音乐让我的心情好转了些。我撩了一下额前浓密的刘海,不小心又碰到那被遮盖的伤口,疼得缩回了手。向来讨厌这种拖泥带水的发型,若不是这处伤……

    “幸好你是女的,他还算手下留情……”叶秋晨说话时,一直注视着我衣袖下有点浮肿的手腕——我没看错吧,他的眼神……心里很不自然,我收回了手。

    “你那位朋友究竟是做刑警的,还是侦探小说爱好者?莫非他是穿越来的锦衣卫?”话一脱口,我就意识到说重了,毕竟,叶秋晨还是在尽力帮助我的。

    “古代的严刑*供比这个更厉害,直接弄死的都有……言归正传,放你出来,主要是因为绑架犯落网了,案情和那个苏瑶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

    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吗?连我自己都难以理清!苏瑶不在这伙人手里,倒是排除了一项危险。但我们的线索也再一次丢失了!更何况这么一来,我这三天受的罪都是为了什么呢!

    “然后呢?绑架犯背后的指使者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消息封锁很严,有些地方敷衍了事,像在隐瞒什么。”

    “叶秋晨,有一句话你的警察朋友始终堵着我不让说,但你必须听我说——我并不是把枪口对准了自己,那天我一直想说,我怀疑一个叫刘喜的女医生!”接下来,我大致说明了怀疑她的理由,也就是22日那天我所想到的。

    叶秋晨听完,表情变得非常惊讶。他先掏出一个本子确认了什么,又问:“那个人姓刘?你确定?”但他摸了摸头,又自嘲道:“哈哈,我太敏感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他的表现强烈地激起了我的好奇:“难道迄今为止我们经历的巧合还少么?你发现了什么,就说一下吧!”

    “也许你会笑话的……只不过是,戴改阿姨的丈夫也姓刘。”

    “什么?”

    仿佛有一道闪电划破黑暗,把一切零散的混沌的线索清晰地串在一起。原来是这样——如果是这样……不,还需要确认一下,只要这一环吻合,我不仅可以解读出小说暗号的真实意义,而且还能抓住新的重要线索!

    前提是:这一切不是巧合。

    下午,我让叶秋晨以邹爽的名义单独把滕英约出来。

    六点半,当她看到出现在工地附近的既不是邹爽也不是滕英,而是我时,面露退却之色。而我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进了小区。滕英并没有过多反抗,像是预料到了,跟随我一起进了房门。看到客厅茶几上摆着的那本小说,她大概更加明白了。

    一坐下来,我就开门见山:“刘璐璐,对吧?”

    “你……说什么?”滕英像小猫一样缩在单人沙发里,抖着睫毛环顾四周。

    “这里只有我们,不用再装傻了,滕英,”我给她沏了一杯茶,“你既然留下了暗号,就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脱不了干系了——事实上,从你接了刘璐璐的电话,答应帮她解决工地赔偿的问题开始,你就已经卷进来了。”

    灯光下,我竟然看见滕英的眼圈泛红。“你终于看懂了?”她低声问。

    我点点头:“暗号的关键在于缺少的部分。仓颉闭眼,是没有‘文’;削了一半的苹果,缺少‘刀’;王后执政,是因为无‘王’;足球运动员没有‘足’比较直接了;而‘时刻准备着’的‘备’字缺少上半部分,旁边小学生缺了‘口’,合起来就是‘各’;垂帘听政,小美人鱼不敢与王子相见,还有最后一张饿汉不食的图,道理是一样的。拼起来,就得到‘刘璐璐’这个名字。如果不是叶秋晨帮忙,我这个图文白痴连涂鸦都看不懂。”

    滕英微笑着听我说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是啊,小璐是戴阿姨的女儿,我从小最好的朋友……因为经济困难,刘叔叔一把年纪还出来打工,供她读大学;刘喜医生是小璐的姑姑,小璐说了很多好话,她才帮她争取了一个实习的名额。最近刘叔叔又病了,带病上工,我猜是刘喜医生开出了丰厚的条件,威*利诱的手段都用上,才让小璐替她*纵苏瑶的事……”

    “那么,那天晚上真正发生的事应该是刘璐璐和刘喜里应外合,劫走了苏瑶——为了防止她的预言妨碍他们的犯罪计划。刘喜又利用背景威胁了医院,才上演了我被围堵的闹剧。”从知道真相起,刘喜再也不是我曾经敬重的那个学姐和同事——刘医生,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苏瑶,一定要把真相公诸于众。

    “真是对不起,苏医生……”

    “那么,刘璐璐带走苏瑶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去了哪里?”

    滕英正在喝茶,突然狠狠呛了一下,哀求似的摇着头说:“苏医生,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接下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别再来找我了!”

    说罢,她起身欲走,被我喝住:“滕英!你一定还知道什么!因为一星期前你和刘璐璐通过电话!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扮演着无可替代的重要角色!如果你真的想让事情得到解决,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果没有这个胆量,你就会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难道这段时间你不是生活在难受的谴责中吗?你自己选择吧!”

    我看到滕英颓然地转过身,泪水不住地滴进茶杯,泛起一圈圈涟漪。“是的,我知道……”她全身颤抖着,发着软,忽然朝我苦笑,“而苏医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恐怖小说吗?因为那些主角无论面对多么恐怖的事都好勇敢,好正义,和他们相比,我一直是胆小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