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噩梦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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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9日星期五阴

    已经过了一点,我头痛的毛病又犯了,但还是毫无睡意。我像平常一样锁好门,锁上卫生间的窗,拉好卧室的暗黄色窗帘,保持着仰卧的姿势,四肢却几乎是僵硬的,血液也仿佛快要凝固。我右手握着一把藏在鞘里的水果刀,我不敢选很锋利的,怕伤到自己;左手攥着手机,上了锁,紧急号码里存着报警电话和叶秋晨的电话。平时敞开的卧室门现在也锁上了,我屏息躺在黑暗中,一只耳朵捕捉着来自屋里的任何细微动静,另一只耳朵则对窗外的一切声音拉开了搜捕网。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不清窗帘的皱褶,只觉得眼前出现一条条扭曲的恐惧,缠在一起,拧在一起,在我胸口绞成一股绳结,随时都会一把抽出去,抽走我全部的力量和勇气。

    我的身体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在胡思乱想。我真的处在监视之下吗?那些人会今晚动手吗?不,我的锁都是在租房时新换的,很结实,要撬开来不可能一声不响!不对,也许是我的房门隔绝了撬锁声,这样等到我得知不速之客的光临,他们就已经和我近在咫尺了!但这也没关系,至少我手上还有刀……对了,我得拿上手电筒,一有人闯进来我就朝他眼睛上照……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在离开医院前偷偷带点什么溶液之类的……随便什么……

    导致我如此紧张的,就是昨天晚上在棕榈咖啡店和叶秋晨的见面。我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回忆,但恐惧感不再服从于理智……

    当时,我暗示叶秋晨谈谈苏瑶的事情,他却也鄙夷地告诉我苏瑶不存在,而且抛出了更加不着边际的话:“我并没有让哪个女人冒你的名住院,什么小三,什么避人耳目,你是肥皂剧看多了吧。”

    等等,这话里面……我听出了点苗头。叶秋晨特意约我出来,不可能是为了羞辱我,他也没有动机。我开始意识到,叶秋晨一直在演戏,不是演给我看,而是演给也许潜藏在某处的某对眼睛。我觉得很不自在,干脆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搅着快要凉了的小半杯咖啡。

    包里的手机唱出嘲笑的音符,我把它掏出来,放到桌子下面半掩着读短信。当我做出这个动作,并且看到了短信发件人和内容的一瞬间,我明白了叶秋晨一直把左手藏在桌面下的原因。

    “啊,又是哪个男同事约你吧!我不干涉你,我们一会儿再谈。”叶秋晨一个人演独角戏,惟妙惟肖。

    我飞速浏览着他刚刚发给我的短信,这是一条很长的短信,难怪他用左手编辑了很久。大概是为了避免怀疑,他并没有把大量的信息拆成小段,分开发送。

    “我们也许正处于监视之下。那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贩毒团伙,他们背后有一个更大的组织。警方监听到一句话:‘不要让小孩子坏了我们的事’,那一天刚好是报道发表的日子。警方决定顺藤摸瓜,静观其变,我的采访记录工作在形式上到此为止。我一结束工作就联系滕英,她告诉我苏瑶失踪了,同时医院里还有一个人蒸发了,但她推说不知道是谁,我猜想是某个值夜的护士。接着我联系你,但我随后发觉自己被跟踪了,无奈之下采取了这种办法。你想办法保护好自己,好好思考一下医院里发生的事。我相信贩毒团伙、苏瑶的失踪和医院的反常之间是有联系的,我们必须找出线索。”

    离开棕榈咖啡店,我多了个心眼。有个人一直跟在我身后,二十米左右,不管我上公交车还是走路,也不管我疾走还是慢行,都控制着这个距离。我通过镜子的反射观察他,他戴着太阳帽和口罩,低着头,双手插在宽大的衣兜里,脚步踩得很准,不紧不慢。我简直可以想象,在他宽大的衣兜里可能藏着什么东西。我扎进夜晚的闹市里,绕了几圈再出来,发现他仍跟在我后面,二十米左右,只是步伐变得略为紧张。我打了个冷战,一路跑进租住的地方,单元楼的门是带锁的,我进门后很用力地把弹簧门拉了回来,发出可以震落星辰的巨响。我在楼梯上绊倒了三次。

    总算摆脱了那个影子。

    我蓦地睁开眼,原来自己刚刚睡着了!我紧了紧攥水果刀的手,粗糙的刀鞘给我带来厚重的安全感。我竟然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幸好在这期间没有发生什么事,否则就算我有水果刀又怎样!

    等等,不对!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一下,假如是我在窗外窥视着,等待着,我怎么知道该选择哪个时机下手呢?难道就这样傻傻地等着吗?我明明知道自己暴露了,却不抢在今晚尽快下手,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吗?

    就在这一刻,我好像听到锁被撬开的声音。我脑中的每一根弦都绷得很紧,几乎要断了。某种物质正在闯进我的房间,不是人,不是通过暴力,而是像蛇一样蜿蜒着,从细小的缝隙里,吐着信子游了进来……我很快就觉得四肢疲软,神志不清。几秒钟后,刺激性的气味浓了起来。

    我不能动弹,勉强维持意识,浑身不住地战栗。是我想错了,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根本不需要冒着和我搏斗的危险,只要明确了我住在哪里,就足够了。房门下面有缝隙,足够把煤气导进来……该死!我这个笨蛋,竟然还关上了窗……

    寒意一寸一寸地沿着我的脊骨匍匐而上,冷汗顺着相同的轨迹流了下来。好像有一种物质,从大脑的沟回间无声地滑进了我的神经,不可能存在的细密的鳞片从我柔软的脑质上拂过,刺痛每一个神经末梢,把奇异的信息传送到我的意识深处……

    是一片工地,脚手架,昏黄的光线,正在施工的大楼下方横着一具尸体,已经碎成几块。

    可以想象,这个民工在很高很高的高层施工时,由于安全带或脚手架的问题,跌落下来,重重砸到了地面上。也许在坠落的过程中,还受到向外凸出的脚手架的割裂。像一块拼图,像一个塑料玩具,就这样碎了,摆在血液凝成的红黑地毯上。从肌肉到筋,到骨的关节,人的身体就这样脆弱?难以置信,但这就是眼前几米远的场景。路灯也许不是第一次目睹这样的事故,灯光忽暗,似乎也在叹息。

    突然,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列人,大学生打扮,手中捧着小碗状的白蜡烛,且吟且舞,一路绕着优美得不可思议的弧线将罹难者围在其中。他们的步态那样轻盈,身影那样诡异,又出现得那样神秘,仿佛不是来自人间,而是前来接引亡魂的使者。

    他们一路舞了过去,又逐一消失了。

    歌声却并没有褪去,继续萦绕在我耳边。冰凉的感觉从我脚底爬上来,一点点侵蚀我的肌体,渗入我的骨髓,我被冻在原地。灯光明暗不定,凝结的血和分散的尸块忽隐忽现,从精神上带来巨大的压迫感。我想转移视线,却做不到。有人路过,回头张望,我想呼救,喉咙却像被锁住一样无法发声。

    又有行路人走过,就从我眼下穿过,却没有和我相撞!

    为什么!

    一种惊惧感瞬间把我吞噬:在这个场景中,我在哪里?我是什么?我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旁观者!我好像被钉在另一个空间——和这个场景近在咫尺却隔了一个世界!

    “哗啦”一声,幻景崩溃,光点模糊。

    一片混沌,只有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聒噪,掀起迷乱的漩涡,卷席虚无的亡灵,杂乱的重唱正飞扬跋扈地要盘踞我的脑海……那些白色光点在我四周上下乱舞,像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我手脚冰凉,身体僵硬,在白色龙卷风中如一张薄纸……

    睁开眼,天已大亮。

    我昏昏沉沉,习惯性地查看手机,发现一条新短信:“收到了吗?一个不存在的世界,一个不存在的苏瑶……”

    我顿时清醒了。

    是谁发来这样的短信?来电号码竟然无法显示!

    紧接着我的手机几乎崩溃,新短信以光速涌进我的收件箱,直到它爆满并导致手机死机为止。

    我握握右手的水果刀,确认自己还活着,这一切都不是梦境。然后我仔细检查了房间的窗和门,把刀鞘摘了,极度警惕地开门走出房间(估计我才会被人当成凶犯),贴着墙根移动,逐一检查家门、窗户、阳台。

    我没事,没有煤气,没有撬锁。可是昨晚上明明……奇怪了,后来我怎么会睡着?而且还做了一个……很不知所谓的梦。梦的内容好像并不恐怖,只是那种场景过于压抑。

    我打扮成和平常一样去上班的样子,和小区门卫寒暄。我问门卫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听到一点声音。

    “对啊对啊,昨晚有个小偷,撬了一家人的锁……对了,就在你家(那不是我家,是我租的房子)对面嘛!他是跟着你进来的,骗我说和你认识的……幸好抓住了,不然我要掉饭碗喔……”

    “那……没有煤气泄漏什么的吧?”

    “什么?跟煤气泄漏有什么关系喔?没有的喽,你住得那么近,有煤气泄漏我们抓小偷时都会闻到的……你问这个干嘛?”门卫奇怪得看着我。

    我敷衍着掏出手机,假装有人打电话给我,边瞎扯边逃了。

    怪事,原来没有人跟踪我,更没有人要置我于死地!那昨晚上闻到的煤气味和中毒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意识在作怪?

    意识……意识!昨晚的梦,好像是另一个人的意识进入了我的脑海!可是,是谁的意识?是怎样做到的呢?

    手机的未读短信千篇一律,每一条都只有一个“姐”字,而且,来信号码无法显示!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我的头快要爆炸了!我只想逃跑,却不知道该逃向哪里!鬼使神差地,我经过了附近的工地,高高的脚手架下,无比熟悉的压抑感卷土重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