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多、多谢陛下。”戈瑞尔头上冷汗直冒,不过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也平复下来,知道已被科林看穿自己的私心,但好在陛下似乎并没有临阵易将的打算,他连忙抢着说,“陛下,我马上下令释放桑恩。”
科林点头,“你写个手令,让布鲁斯带着去吧。”布鲁斯是科林身边随侍的护卫,如果不派他去的话,只怕贾斯丁限于前命,不肯放人。他又吩咐道,“布鲁斯,释放桑恩之后,带他到这儿来,我要见他。”
“是!”
布鲁斯走后,科林就等于是孤家寡人呆在戈瑞尔的军团指挥部。可戈瑞尔丝毫不敢有任何异动,他知道这是科林表示对自己的信任,何况,这个“红狐狸”在自己身前身后不知安排了多少密探,说不定,自己的心腹根本就是他的人。
戈瑞尔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科林的两名护卫带着桑恩走进了指挥部。贾斯丁与布鲁斯对科林鞠了个躬,站到了他的背后。
科林道,“将军,请您先出去。我有话与咱们这位英雄单独谈谈。”
戈瑞尔连忙擦着汗走出里屋。
桑恩原本不存生还的希望,没想到眼前这位大人真能将自己从戈瑞尔手中救出。而且,听他的口气,并没有把自己认作是同盟的奸细。他心中十分感激,挺直了背脊“啪”地行个军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红衣红发的贵人望着桑恩微微一笑,“您就是谢里德大队的队长桑恩吧?我是科林-夏特斯东。”
“啊?是……是陛下!?”桑恩手忙脚乱地跪倒在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行对了礼仪。
“起来,起来!战场之上,哪来这许多繁文缛节?”
桑恩如言站起,但不敢抬头直视他的主上。
“那张地图的事,我已经同戈瑞尔说了,分明是同盟的奸细使的离间之计。命他不要继续追究,还您一个清白。”
桑恩心头一阵涌动,重又跪下,顿首道,“多谢陛下!臣铭感五内。”他不善言辞,可声音之中已有些许哽咽。听在科林耳里,比那些阿谀奉承之辞,反而更要顺心。
“您一路的战绩,十分的耀眼啊!我听说,您与戈瑞尔将军在攻打兰达诺一事上有所争执,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是。臣以为,我军无需沿路攻城,只要迅速地挥军北上,完全有可能在敌方未及准备之际,一举歼灭铁腕师团,并击破卡拉布里亚,则沿路大小城市就孤立无援,随后可任意用兵,各个击破。”桑恩将心中的方案一股脑儿全掏出来,没有一丝儿保留。他想,好不容易能够在陛下之前进言,无论如何,要说个痛快!他看看科林的脸色,既不见喜也不见忧,“这,这只是臣的一孔之见,请陛下指正。”
“相当精辟的见解。您判断的依据是……?”
“臣少时略读兵书,凯曼著名的军事理论家孟德斯鸠说过,‘战争的主要目的是消灭敌人的武装力量,而不是去赢得领土或经济上的利益’。”
“不,孟德斯鸠和您都只对了一半。”科林站起身来,漫步踱到挂着圣伯彻斯特地图的墙边,“战争的目的固然是消灭敌人,但战争必须靠领土和经济来进行支撑。而,大多数将领们对战争的经济方面都很无知。他们象受捧的演员一样,只关心显示自己的技能,而让别人去操心场地、观众和开支等问题。”
“您很有潜力,”他回过头来望着桑恩,“我不希望您成为这样一个‘演员’,我希望您能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编剧者’。”
“陛下的意思是……?”
“您必须知道,我们的军粮现在都是通过科尔克沁那一条狭窄的山道勉强维持的,向北越远,我们的补给线就拉得越长、越容易被敌军攻击。试想一想,万一我们对卡拉布里亚久攻不下,而南线的敌军纠集起来,并在侧翼攻击我们,掐断补给线,勒住我们的咽喉呢?到时候,我们人马缺粮,左右侧翼又受到威胁,呆了一个时期,无路可走,只有撤退,如果此时敌方再进行全线攻击的话,我们最后只会落得一个悲惨结局。”
桑恩听得背脊发凉,直冒冷汗,他细想一想,科林虽然说的冷酷,但却是很可能发生的实情。“陛下,您的对策是……?”
“兰达诺子爵府中的粮仓不一定是‘空穴来风’。伯彻斯特南部‘黑土带’地区的粮食不仅供应它本地区需要,而且供应整个北部地区。北伯彻斯特从来就是一个低产贫困的地区,由于气候不良和土壤贫瘠造成长期粮食不足。而兰达诺这样繁华的城镇拥有大型粮仓,随时接济北方对粮食的需求,并不奇怪。我需要你们集中兵力,再打下几座这样的南部重镇,保护好当地的粮仓。若对方实行‘坚壁清野’、烧毁粮仓的策略,你们就要搜括民众的谷类、肉、奶、木材、油料、脂肪等等,特别是教会的地下储物室,决不能放过!”
“搜刮民众?”
“不要忘记,这是在战斗!只要给南部的伯彻斯特人留下最低限度的热量需要,以便他们能继续从事生产就行了。”
科林看了一眼桑恩,见他有不忍之色,便放缓了语气,“您不用担心,平时教会的压迫已经令他们习惯了。我们不过是赶走教会,给他们换一个主人而已。虽然我们哈德鲁人从来就缺乏金色黎明教会那种特殊才能,不会给自私心披上虔诚的宗教外衣。也许,我们还缺少教皇掠夺南伯彻斯特,北哈德鲁,西舒马拉这一片三界河平原沃土时,那种维护宗教的崇高心灵。但我会给他们公平的待遇,世俗中最好的王治。等我将来统治这片沃土之时,没有了教会指手画脚,我会减免他们的三成税赋,以嘉奖南伯彻斯特人在战时对我军的贡献。”科林走到桑恩面前,将他扶起,双眼诚挚地望着对方,“您愿意相信我吗?”
桑恩看着科林,毕恭毕敬地举手齐眉,“陛下不嫌臣愚钝,亲口教诲,臣愿身先士卒,供陛下驱驰!”
科林含笑点了点头,“小伙子,你是个人才,比那些无用的贵族子弟要强多了。”他清咳一声,“我命令,大队长桑恩,战功卓著,着升任旗队长。”
“多谢陛下!”
科林拍拍桑恩的肩,“现在兵员紧张,等这一战打完,我会让你统帅更多的士兵的。好好干!国家不会亏待你。”
桑恩的眼底闪亮着一点光,他笔直望着前方,坚定地回答,“是!”
这一幕君臣际会与默契,相当动人。
新的统治者大多身经忧患、亲历兵火,躬冒矢石打天下,知道江山来之不易,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为了争取民心或者要求民众作出暂时的牺牲,往往会希望从自己开始,保持君主、贵族与平民多赢的局面,在促进社会合作中实现王朝的千秋万代;这样,在建立王朝的开始一段时间,可能会出现一个让民生休养生息的时期,如历史上的“约法三章”和“永不加赋”等。在此,正如桑恩对他的君王理想的坚定信仰一样,谁也没有理由怀疑科林在当政后,不会履行他的诺言。如果历史照着这个“科林版”的剧本继续下去,也许君臣两人都能达到令人眩目的各自的事业顶峰,在流星大陆的历史上留下浓墨的一笔。
但是,历史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它往往是合力造成的。
帝国历325年07月19日,汉尼拔一行到达卡拉布里亚。
圣伯彻斯特境内的教会骑士几乎全部聚集在卡拉布里亚西门,迎接三位师团长的到来。通往西门的大道,被鲜衣怒马塞满,大道两旁,左边是雪白战袍胸上一点鲜红的玫瑰骑士,右边是群青色战袍,肩上绣着白十字架的圣殿骑士。司礼官一声呐喊,“敬礼!”
齐唰唰雪亮的骑士长剑出鞘,“呛”地一声既清脆利落,又余音未绝。
“我说米达伦,你特意派希尔斯先进城去,就是为了享受这么一把?”汉尼拔一面行着军礼,一面调侃着他的同伴,“那还不如把军乐队也调过来了!”
“已经调过来了。”米达论一贯的轻描淡写。他话音刚落,澎湃的军乐“骑士战斗之序曲”已然响起。
汉尼拔兴致盎然地左顾右盼,“你就这么想给那家伙一个下马威?你这么费劲地折腾,他可是连面都没有露一个。”
雷诺斯道,“汉尼拔,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圣殿如今可是站在你这一边。”
汉尼拔咂舌道,“哎呀,什么我这一边,他那一边,大家不都是教皇陛下的子民。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
“该分清楚的时候,还是分清楚点好。我们有着共同的神圣骑士规约,怎么可以被那个阴险毒辣的家伙指挥。”
“噢?你们宁愿被我指挥么?怎么不自个儿挑大梁,或者干脆,咱们三个师团各干各的,岂不更加潇洒写意?”
“你!?”雷诺斯对他怒目而视。
米达伦冲雷诺斯摆摆手,“算了,现在大敌当前,咱们让让他。你看,那人出来了。”
以火焰之姿拔地而起的卡拉布里亚大教堂前,一个男子孑然独立,青衫紫眸,微一注目,他一人的气势已将整个军乐团的声势给压下来了。
米达伦与雷诺斯面色都不大好看,只有汉尼拔依然故我,笑笑着在骆驼上挥了挥手,“嗨!乔伊,好久不见了!”
铁腕师团长乔伊侧了侧身,“三位,请!教皇特使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汉尼拔甩鞭落地,向教堂大门走去。与乔伊擦肩而过的一瞬,他听到对方低沉冷冽的嗓音,声调轻柔平静如同丝绒,“恭喜您!汉尼拔,军团长。”
汉尼拔嘴角斜斜上挑,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在与乔伊相背的方向上,渐行渐远,终于走入那雄伟幽暗的教堂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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