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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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庆,林府。林夫人婉清焦虑地望着书房那扇紧闭的房门,文轩父子已经谈了半个多时辰了,文轩刚对她说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从小他就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父母的教诲从来不会违背,可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父亲给他安排的职位,斩钉截铁的要去前线参战。

    “不,不能让他去。”想到爱子在硝烟弥漫的战场,生死只在一线间,婉清不由得失声喊了出来。

    “伯母,不要着急,可能文轩只是一时意气,伯父一定能说服他留下来。”佩玲把茶盏递上去,手轻轻的放在婉清的肩上。

    “佩玲,还是你懂事,真希望你和文轩能早点把婚事订下来,我也可以放心了。”佩玲低下了头,红晕飞上了脸颊,她是个漂亮、时髦的女孩子,在西洋学堂里受教育,父亲是内务部政务次长何常鹏,和林家是世交,追求她的男孩子不计其数,可在她眼中却只有文轩一人,只是不明白文轩对她的态度为什么总是只像兄长,虽然热情却没有她想要的那种感觉。

    “没关系,我总有办法让他爱上我。”佩玲咬了咬嘴唇,心中暗暗地下了个决心,女孩子的骄傲和自负不容她想到其他方面,比如,爱情的失败……

    书房里,林如涛望着儿子,从小到大,他对文轩的教育总是采取民主的态度,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开明人士,又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深谙教子之道,两人与其说是父子,还不如说是朋友,总像平辈一样的谈话,“你是决定了,要报效国家,我想听一下理由。”

    文轩站在父亲的面前,已经高出了父亲半个头,“是的,父亲,国家到了如此危

    难的关头,需要我,我不能躲在后方苟且偷安,我相信只要每个适龄青年抱着救国之心,我中华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会落入区区三岛倭奴之手。”

    “可是,如果你在前线有个闪失,我们林家就没有希望了。”

    “如果国家灭亡了,我们全部沦为亡国奴,我们小家又怎能保全?我会为国而战,即使为国捐躯,对国家对民族可告无愧,这样才不辜负父亲您从小对我的教诲,也不负我的志向。”看到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文轩低下了头,“请父亲原谅孩儿的不孝。”

    林如涛拭去了泪水,眼中露出欣赏和喜悦的光芒,拍了拍文轩的肩膀,“那么,孩子,去吧,国家危亡,匹夫有责,好男儿理当如此。”“谢谢你,父亲。”文轩紧紧地拥抱住父亲。

    父子俩走出了书房,婉清站了起来,和丈夫注视了一眼,就明白了。夫妇俩相爱多年,早已心灵相通。“婉清,让他去吧,国家需要他,我们必须分出轻重,懂得放弃。”

    看着母亲的眼泪夺眶而出,文轩连忙抢上去扶住她,“放心吧,妈妈,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相信我。”

    婉清轻轻地抚摸着文轩的脸,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文轩,记住,你是林家唯一的血脉,国家需要你,林家更需要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佩玲在旁看到这催人泪下的场面,默默地走开了。

    成都火车站,满载着黄埔官兵的列车即将出发,开赴前线,车上大多是刚毕业的二十三期军校学员,文轩和翰明同时编入了第59军张自忠将军的部队。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离愁别恨,文轩已经换上了军装,腰间的皮带和脚上的军靴衬托出他修长的身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英姿勃发,俨然是一个军人了。

    如涛夫妇和佩玲站在月台上,该叮咛该嘱咐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婉清望着爱子,只是默默地流泪,文轩抱住母亲,轻声说:“放心吧,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和父亲要保重身体,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

    如涛注视着文轩,目光中流露出坚毅和强忍的不舍,“文轩,记住,你是我和你母亲的精神支柱,要懂得保护自己,你必须要回来,答应我。”文轩给了父亲一个结实的拥抱,“我不在你们身边,请你们保重身体,照顾好妈妈。”

    佩玲站在一旁,望着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文轩,心中涌起了热烈的感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说话。

    “你和佩玲道个别吧,她是专程来送你的。”婉清看到了佩玲的尴尬,对文轩说。

    文轩转身望着佩玲,这个小妹妹已经长成了一个窈窕淑女,她的热情、倔强、好胜都显出了她的与众不同,但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谢谢你,佩玲,我走了之后,请你抽空多陪陪我母亲。”

    “会的,你放心吧,我会每天都去看望伯母。”佩玲低下了头,期待他说一句对自己的体己话,可是等了半天,并没有下文,抬头望他的眼睛,却发现他已不在看她,而是急切地注视着前方,他的眼睛里燃起了热烈的火焰,这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在不远处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普普通通的蓝衣

    黑裙,却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恬静、不俗的气质。

    “她来了,”还没等佩玲回过神来,文轩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我以为你不来了,但我又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

    素心望着他,想到即将的分别,心中的哀愁便无法控制,“其实我早就来了,只是看到你和你父母道别,还有……那个女孩子……”

    “你是说佩玲?她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那个小妹妹啊,来吧,见见我的父母。”不容素心反对,文轩已经把她拉到如涛夫妇面前,“这是我的父母,这是沈素心,在成都女子中学上学。”

    “伯父伯母好。”素心怯怯地说,对于这个突兀的见面,如涛夫妇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只能象征性地点了一下头,佩玲看到他们双手十指紧扣,心中仿佛被巨蜂狠狠地蜇了一下。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想和素心单独说几句话。”文轩把素心拉到一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中充满着爱恋,素心也痴痴地看着他,一时间,熙熙攘攘的站台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伯母,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佩玲说完,一路小跑而去,婉清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送走文轩之后,佩玲一连几天没有没有去林府,婉清心里觉得空落落地,她是从心底里喜欢佩玲的,无论家世、学问、教养都是无可挑剔的,又是从小看她长大,心中早把她当成准儿媳了。本来如果文轩不去参战,她和如涛已经决定向何府去提亲,可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沈素心,而且那个女孩的家世、来历一点都不知道,无论如何,为了文轩的幸福,一定要查清楚沈家的家世背景。

    “咚咚咚”门铃响了,仆人打开了大门,如涛和管家林安走了进来,如涛的脸色非常凝重,婉清迎了上去,“打听到那个女孩子的来历了吗?”

    如涛坐了下来,对林安说:“你对太太说吧。”

    林安鞠了一躬,道:“是,老爷。太太,我刚才已经去成都女子中学和沈家查过,原来她们也是从苏城逃难过来的。”

    “哦?苏城?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家人?”婉清愕然。

    林安陪笑道:“太太您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知道那种人呢?沈素心的父亲沈鸿景原来是做小买卖的,开了间桐油行,不过好赌,输掉了很多钱,后来逃难到成都,对他倒是好事,赖掉了很多赌债,可是后来又不知怎的抽上了丫片,成了瘾君子,听说沈素心上学的学费也是她母亲帮人作佣和四处借贷凑出来的,生活相当地窘迫。”

    婉清和如涛交换了一个眼色,如涛挥手让林安退下。“文轩决不能和这种家庭的女孩子来往,这个女孩一定很有心计,文轩太善良、太单纯。”婉清一下子站了起来,焦虑形于色。

    如涛沉思了一下,“其实,如果女孩子本身出淤泥而不染,倒是不用太在乎她的家庭,只是不知道那位沈姑娘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行,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不希望我们的家庭和赌博、吸毒扯上关系,

    这不仅影响我们的声誉,也会毁了文轩的前途。”婉清的话在情在理,如涛点了点头:“总之,现在文轩在前线,他们没有见面的机会,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也就淡了。”

    婉清听了舒了一口气,但一想起文轩在枪林弹雨中,生死未卜,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自从文轩走后,转眼两个月过去了,素心只收到文轩两封信,虽然文轩说过每天都会写信给她,但是想每天收到来自炮弹横飞、通信时有时无的前线家信实在是奢望了,第一封信是文轩刚抵达不久写来的,说他已经随第五战区第59军到达湖北宜昌,驻扎在襄河西岸,第一次亲眼目睹战争是这样得惨烈,每天都有弟兄阵亡,还好自己和翰明无碍,穷凶极恶的日寇为了控制长江交通,切断通往重庆的运输线,集结了30万大军,在襄河附近狂轰滥炸,但张自忠将军身先士卒,带领全体官兵浴血奋战,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在文轩的笔下,张将军是一位真正的民族英雄。

    第二封信是5月初,当素心展开信笺的时候,文轩清秀的笔迹跃然纸上,“素心:这是我写给你的第42封信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我们在张将军的率领下渡过了襄河和第三十一集团军会合,成功地克服了枣阳,此役毙伤敌2.5万人以上,缴获炮60余门,马2000余匹,战车70余辆,汽车400余辆,及其他战利品不计其数。这是一次空前的胜利,我已经升为中尉了,加入了张将军的贴身卫队,翰明也升为排长了,看到侵略者的可耻下场,我心中感到无比的快意,希望远方的你也能分享我的喜悦,想念你。――爱你的文轩。”素心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文轩的笔迹,仿佛看到了他在前线奋勇杀敌的英姿……

    然而噩耗很快的来了,5月17日清晨,素心刚走到街上,就发现气氛异常地凝重,几乎所有人都拿着一张当天的报纸,“号外,号外,张自忠将军为国捐躯,壮烈牺牲”除了报童的声音在街上回响,街上静的出奇,素心接过报纸,油墨还没有干透,头版用黑框标出了特大标题“第五战区第59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在5月16日的枣宜大战中英勇殉国,贴身卫队悉数遇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