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九月中旬了,还这么热,这是什么逻辑呀?真不想回去,可是答应了妈妈皇太后要回去吃中餐的,不然她又会罗哩八嗦罗哩罗嗦!我只好大义凛然地推着自行车冲出校门。
距大门还有十来米时我就开始叫“妈,开门”。可是妈妈没有出来,最后还是我自己开的门。我进去后,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我边倒水边问:“妈,饭做好了吗?”
“今天没做饭,你就吃点饼干吧!”奇怪,妈妈的声音好像在哽咽。再一看,她的眼圈红红的,肯定刚才哭过。
“妈,你怎么啦?”我来不及喝水,坐在妈妈旁边问。要是让我知道是她丈夫欺负她,我就算不读书也要大干一场。
“没什么,你把饼干拿上去吃吧,吃完了好好休息,下午还有课。”妈妈尽量语调平稳,“孟缘,给姐姐把饼干拿来!”
“是不是那个人欺负你?”其实我已经认定这是事实了。
“不是不是,爸爸在医院里!”孟缘忙为她爸爸说好话。
“孟缘,哪个要你说的,回房去!”妈妈大声说。妈妈很少吼孟缘,因为她怕别人说她这个后妈,这样看来她是想隐瞒什么事情。孟缘把饼干递给我后就乖乖地回自己的房里去了,样子十分让人可怜。其实她和我一样,都是可怜的孩子。
“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怎么会在医院里?”
“你别问了,”妈妈用刚才吼孟缘的大分贝吼向我,“给你钱读书你就好好读,大人的事你少管点!”我扔下饼干就冲上楼去,不管就不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我想管!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睛里出来了,我就是这样,一碰上妈妈的事就特别敏感,特别爱哭!老天对我真是不公平,让我生得黑长满青春痘就算了,还让我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我简直就是集所有悲惨于一身,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惨了。我不甘心又能怎样?原来人的命运真的是由上天主宰的。就算要悲惨,我也要悲惨得明明白白!那个人住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得了不治之症?要是真是得了不治之症,那……可是,我为什么不兴奋呢?我应该兴奋才对啊!
“砰!”楼下响起了大门关上的声音,肯定是妈妈去看那个人了。我跑下楼,打开孟缘的房门,问:“喂,你爸爸怎么啦?”孟缘好像也哭过一样,哽咽着说:“我不敢说,赵阿姨会骂我的!”我急得要死,大声说:“你快说吧,没吃饭吗,说话也这么没力气!”对噢,妈妈没做午餐,说不定她也没吃饭。于是我语气委婉地说:“没关系,你告诉我一点点就可以了。”她犹豫了一下,说:“爸爸被人打了。”“被人打了?”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好像有块石头掉下来一样。原来他不是得了绝症!我又问:“谁打的。”孟缘摇摇头。唉,不问了,她也中午才回来,肯定不知道。我转身拿了饼干递给她,说:“你还没吃中餐吧,吃点饼干吧!好好休息,下午去上课,知道吗?”
我出门了,准备跟踪妈妈,可是没看到妈妈的影子。于是我回头推上自行车,我要一家一家医院地问,整个县城也就那么几家医院,还怕找不到吗?我们这里距人民医院最近,首先去那里看看。
“小姐,请问你们这里今天有没有进来一位被打伤的病人,他姓孟。”“我给你找找!”这老护士的态度还真差,说话时头也不抬一下,活该当一辈子护士!“有,在301号房,自己去找。”别想我对你说谢谢,哼!我大步流星地跑到301号房,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喧闹声。
“大哥,不是叫你别惹那些人了吗,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那个人的弟弟。“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女人我认识,是那个人的妹妹,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学过电脑。“大哥,你别再和那些人牵扯不清了,”又是那个人的弟弟的声音,“妈听说你被打了一下子就晕过去了。他们为什么又来找你,你出狱这几年不都是安安份份地做生意吗?”什么?出狱?那个人,他做过牢?他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做牢,是不是杀了人?天啦,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没想到他坏到这种程度。
“妈现在好点了没有?”那个人问,声音听上去还挺稳的,好像没什么事一样。他妹妹回答:“没事了,她要来看你,我们没让。爸现在在大姐家里,我们没让他知道。”那个人说:“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和黑社会没关系!”什么?黑社会?他是黑社会的?他怎么是这种人,妈妈怎么嫁给他了?那个人的弟弟说:“不严重?你挨打没关系,要是连累你的家人怎么办,你看大嫂,都急成什么样了?”“出去!”暴吼声,那个人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大的声音。
“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妈妈说,看来她不想这里爆发一场战争。那个人的妹妹说:“大哥,我们改天再来看你吧!你好好休息!”不好,他们要出来了,我得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可不想和他们那边的人面对面。我马上跑到另一个病房门前,假装推门。“你别拉我,我会走!”那个人的弟弟叫着。
他们走后,我又回到301号房前面。“你别哭,没事的,这种事我会处理好,大不了我们明天就去长沙!”那个人对我妈妈说。妈妈和他在一起之前难道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真是病急乱投医。妈妈责难到:“我跟你说过别管闲事,现在你那个朋友跑了,我看你怎么还这笔钱。他们不知道的都以为是黑社会的找上门来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这个坐过牢的人!”那个人的语气有点硬了。我推门而入,可想而知他们两人是什么表情。
“页……页子。”妈妈勉强叫出我的名字。我面无表情,冷冷地问:“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妈妈站起来边推我出去边说:“页子,你先回学校吧,有事晚上回去再说!”我站着不动:“你们今天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沉默许久,那个人说:“好,我告诉你。二月份我借了高利贷,现在没钱还,所以被人打成这样。”我问:“是帮朋友借的?”他一向都爱打肿脸充胖子,在朋友面前讲面子,经常为朋友用冤枉钱。“是的。”他回答。“借了多少?”“二十万!”天啦,我长这么大连一万块钱都没看见过,他居然一下子就给朋友借二十万。只知道讲面子,现在居然还连累我妈妈跟他一起还债,说不定还要跟他一起挨打。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只知道我到了学校后才发现把自行车忘在医院里了。一整个下午,我的座位上没摆一本书。那个人居然欠人家二十万元,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今天被打的是那个人,明天会不会就是我妈妈?不要,妈妈的命太苦了,身体又不好,怎么能被别人打,不行,我要保护妈妈!怎么这种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事也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谁来告诉我这是假的,谁来告诉我这是做梦?我好想表姐,想弟弟,也想刘星和纪纯她们,现在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在我身边都好。
“哎,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龚晓莹敲着我的课桌说。我默默地站起来,只是站起来而已,因为我不知道老师提的什么问题。“老师问你黑板上的那个时间怎么算?”龚晓莹提醒。算时间?现在问我一加一等于几我都不知道。我不也看黑板,只好低着头。“坐下来!”老师不满地说。我你机器人一样地坐下。“来了就好点学,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要玩还不如去大学里面玩!好,我们来看这个题目,北京是东九区……”老师的话被我的耳杂挡回去了。随他怎么说吧,现在我是没心情听课。
“刘页,你今天怎么啦?”第七节课下课后,王玲跑来我这边,这令我很感动,以前刘星对我的事都没这么积极过。我仍然扒在课桌上,不说一句话。“怎么啦?”王玲弯下身问。“没什么,只是想睡!”我因答。“那你回不回去吃晚餐,不回去的话我们一起去食堂吃吧,还有张一静。”
这时鲁程又从我后面经过,我原本以为他会像王玲一样问问什么,可他就那样过去了,像陌生人一样,就算是普通同学,关心一下也没什么吧,他真是冷血。“哎,刘大姐,你想些什么,上课还走神,高中时你不是很乖吗?”看吧,雷乐封都知道要关心一下。王玲替我说:“你管这么多干嘛,听你的音乐就好了。”
张一静留着大卷发,很时尚,性格也很直爽,一出现就说:“走走走,吃饭去,抓紧时间。呆会儿我还要去上大侧!”我还真被她逗笑了。到了食堂,王玲问:“你要吃什么菜?”这使我想起妈妈每次出门买菜时都会问我这么一句。对了,妈妈,妈妈还在医院,不知道她吃饭了没有。还有我的自行车也在医院。“我还有事,不吃了!”说着我就往外走。王玲拉住我说:“吃完了我陪你去吧!”我马上摆手:“不用不用,是一些私事,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可是一分钟后我就后悔了,因为一出校门就看见了鲁程,刚刚要是呆在里面吃饭多好,早知道就该听王玲的话。平时和鲁程粘在一起的雷默鑫这会儿又不知道上哪去了。“吃饭没有?”他问话了。“吃了。”“去干什么?”“有事。”“噢!”就这样,我们就是说了这些没意思的话。
“刘嫂,干嘛去啊?”雷默鑫像警察一样等事情完了才出现。“刘嫂”是他高二时给我起的外号,现在叫来感觉特别亲切,不像我和鲁程那样陌生得有点可怕。“有事去,你干嘛问那么多?”“不要忘了要上晚自习啊,好点搞学习!听说你今天上课都‘掉鱼’去了。”虽然他开着玩笑,但听上去他好像清醒了不少。我也开着玩笑说:“哎呀,长大了,真是多亏了陈雅琼呀。”对他开玩笑的心我还是有的,他这个人就是有种魔力,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让你对他笑。
来到301号房病,我徘徊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进去,我不知道我进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更害怕已经发生我我不敢想象的事情,比如说那个人的手被砍断了,或是我妈妈被人打了……我只好骑着自行车,离开那个害怕的地方。
晚上回去,看见妈妈睡在沙发上了。她一定是等我等得睡着了,刚想叫醒她,又想起来她睡觉时只要一被吵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了,于是我从孟缘的房里拿了一床毯子盖在了她身上。走进厨房,看见微波炉还插着电,打开一看,里面有面包和牛奶。我又拿到楼上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