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伤情商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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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仲奇的商队渐行渐远。唐谦站在船上思虑今后唐家军的发展之计,海风忽起,卷起大浪,扑打唐谦船头,几片浪花落在唐谦头上。唐谦被海水一激,鼻尖发酸,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周身鸡皮疙瘩突起,奇寒无比。他裹紧紧大氅,快步走回船舱。

    朱易早已拿着皮袄迎上:“十一哥,加些衣衫吧。你现在身浸剧毒,偶染小疾,也会酿成严重后果。”

    唐谦接过皮袄披上,坐下笑道:“多谢四哥。唉,我现在倒成了个泥偶人了。”

    朱易为他倒了一碗热茶。他捧来喝了几口,顿觉周身温暖,想起一事,问道:“四哥,三哥的船队中一个大夫也没有,要是在海上有人染病了,岂不糟糕?”

    朱易道:“十一哥顾虑的是。这几月三哥每每得空便问我一些问脉开方之事,医道固然不是旦夕可以学成,不过三哥悟性极高,经我点拨,等闲小病却难不倒他了。”

    唐谦道:“三哥脑子向来好使,想是他早猜到我会派他去南洋,故此未雨绸缪呢。四哥,你不在这几个月,我可真真切切体会到军中无医是何等严酷的事。有些未受重伤的弟兄,本来不至于送命,只因无良医诊治,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伤势一日日恶化,最后死去。好在孔希真大哥粗通一些医理,否则,这几月恐怕要平白冤死三五十个弟兄。”

    朱易已经听说毒伤唐谦的便是这个孔希真,唐谦居然不计前嫌,让他出任亲卫队长这种要职。其胸襟宽广实非常人所能及。他道:“十一哥,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医治你身上的剧毒。听说这毒药原是孔希真之物,可否把他叫来,让我询问一二?”

    唐谦苦笑道:“孔大哥说过,这种毒药配起来相对容易,解起来却极难。毒药虽是他配的,也没办法解。”

    朱易自然清楚这点。他自幼博览医药典籍,对各种毒物的毒性和解法也多有认知。“玄武生离散”是用九种毒虫的毒汁配制而成。每种毒汁按照提取的时辰不同,有阴性阳性之分,按照所占份量的不同,又有轻性重性之分,其中调合配制之法何止千万种。不同阴阳轻重性质的毒汁配制出的毒药,虽然都叫做“玄武生离散”,然而它们的毒性却可以完全不同,解毒之法也随之而异。若用错了解毒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但解不了毒,反而会加重毒性的扩散,使中毒者堕入万劫不复之境。

    更为绝望的是,“玄武生离散”进入人体之后,会与人的血气相混。根据各人的体质差别,毒素原本的阴阳轻重性质会发生变化。也就是说,若配制时甲种毒汁原本是轻阴性,进入人体后却可能转为重阳性,其中变化,毫无踪迹可循,就连配制者也无法掌握毒性到底如何变化。这便造成了解毒的艰难。

    当然,艰难并不代表没有可能,朱易曾在无意间得到一个解除“玄武生离散”轻微中毒的秘方,只要中毒尚浅,可以不理会毒素的阴阳轻重性质,连服几剂猛药治疗。

    由于孔希真的及时处理,唐谦中毒原本不算深,如果朱易能够随侍在侧,治好他其实不太难。可问题就出在朱易当时不在唐谦身边,而孔希真医术有限,并不知道那个秘方,这样耽搁下来,唐谦体内毒素沉积已久,顺着血气逐渐扩散至周身筋脉。现在,那秘方已不能对唐谦起作用。

    因此,在查看了唐谦的伤情之后,朱易提出了先以药物控制他体内毒性蔓延,再寻找练气高士给他强行疏导经络的疗法。这种疗法可以免去唐谦的性命之忧,却有极大的后遗症,随着时光的流逝,唐谦将渐渐丧失肌体机能,最后只剩下一个尚能思考的头脑。

    朱易自然不希望唐谦落个如此悲惨的结局,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把唐谦治好。他很清楚,凭自己目前的医术,还远远做不到这一点,但他不想因此而放弃,今天不能不代表今后不能。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要搜集关于唐谦此次中毒的一切信息,以找出能够完全治好唐谦的方法。

    孔希真把当初配制“玄武生离散”的配方交给了朱易,二人讨论了良久,毫无结果。孔希真懊丧已极,挥掌把茶几劈碎,含泪道:“都是我孔大头做事太不留余地,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设计害唐将军?”

    反而是唐谦笑道:“孔大哥不要再自责了,我不是说过么?当日你与我敌对,唯恐我不死,怎么做都不过分。我不能拿这怪罪你,你也不能拿这来责备自己。再说,唐谦不是还没死么?天无绝人之路,现在还不到替我哭的时候呢。”

    孔希真道:“若能用孔大头这条命换唐将军一命,我绝不皱眉。朱先生,我于医道所知极浅,帮不了你什么忙,若有什么需要赴汤蹈火的差事,尽管交给我来做吧。”朱易只是瞧着那“玄武生离散”的配方,默然沉思。

    回岛之后,朱易便开始忙忙碌碌,他首先安排军士在唐谦的“将军府”旁建了一间医庐,把自己从北京带来的一船药材统统移到这里。然后每天上午钻研医书,下午背着药篓,提着药锄,满岛转悠。溟?岛面积不大,不到半月的时间,他便把岛上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孔希真知道他是在寻找治疗唐谦的毒伤办法,每每欲上前帮忙,他却不理,只顾自己埋头苦干。

    唐家军的各项事务基本上了轨道,唐谦一旦得闲,便来医庐找朱易下棋。朱易忙着想法子救唐谦的命,那有空陪他玩?再者棋艺又比他差了许多,玩起来也索然无味,每每敷衍两局便算完。唐谦却是兴味盎然,乐此不疲。朱易被缠得无法,只好端起医生架子,让唐谦谨遵医嘱,节制心力,避免过度操劳。

    唐谦讨了没趣,念到朱易也是为了自己的伤势着想,便不再纠缠。不过他终究是少年心性,闲不下来。无聊时便去军营与士卒们喝酒扯淡,又常往楚若娘处进出,与她聊天厮闹。

    一日与楚若娘说话时,被她问起伤势,唐谦便将朱易正在为自己配药疗伤之事告之。话一出口,脑中忽地闪过一事,只觉十分要紧,回头再想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苦思无果之后,唐谦辞了楚若娘,又来医庐寻朱易,希望有助于自己想起这事。

    刚一进门,就看到朱易称了几味药材倒入罐内煎熬。唐谦从那气味闻出,这便是自己每日所服的控制体内毒性蔓延的药物。他走近前笑道:“四哥,我替你寻了个药罐子。”

    朱易依然如我的摆弄自己的药材:“十一哥,我不缺药罐子。你若有空,可以去海面晒晒太阳,或可有助于抑制体内的阴毒之气。”

    唐谦又笑道:“四哥看也不看,怎知用不着这药罐子?”朱易扭头看他,唐谦摸着自己肚子笑道:“便是这个药罐子了,四哥若说用不着,我从今日起就不要吃药了吧?”

    这半月来,朱易除了跟药打交道,几乎就只与唐谦一人说话。问脉煎药,无微不至。他年近不惑,整整大过唐谦一倍,看着一脸狡猾笑意的唐谦,便如看到自己的弟弟一般。事实上,唐谦在公事之外,与普通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并无太多不同。

    朱易笑道:“若是我中了这‘玄武生离散’的毒,怕每天提醒吊胆,连饭也吃不下。你却像没事一般。也好,心思豁达,对身子反而有好处。这几日你伤口的麻痒状况如何?”

    唐谦拍了拍胸口道:“多亏四哥的灵丹妙药,前些日没个一两日便要发作一次,现下四五日也发作不了一次了。”

    朱易点头道:“这就好,不过也不可大意。我劝你暂时干脆不要管军中的事了,安心养伤为好。”

    唐谦道:“刘金二贼已平,满清尚无动静,军中本也没多少事了,日常的事都托杨宽大哥在打理。”

    朱易咳了咳道:“除了军中的事,其他事情也要有所节制才是。比如……比如楚姑娘哪儿,能够不去尽量不要去了,现在对你来说养伤是第一位的。呃……这个……鱼水之欢对伤势有害无益呢……”

    唐谦完全没料到朱易会说这事,大笑道:“四哥,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与若娘虽有婚约,也常常相会,却从未有过那个……那个鱼水之欢,四哥怕是多虑了。”

    朱易低声道:“十一哥不必瞒我了,我学医数十年,这事怎么骗得过我的眼睛?你每次自楚姑娘处归来,都有脚步虚浮,中气不足之症。精乃命之本,精竭而气亏,气亏而神衰。精气神一旦衰竭,体内毒素便再也不易压制,性命攸关,切记切记。”

    唐谦听他说的有模有样,不由不信:“我只道未行周公之礼便不算鱼水之欢,依四哥说的,便是男女间寻常的欢娱,也要节制么?”

    朱易道:“当然,从医道上说,只要精气泄了,行不行周公之礼并无区别。”

    唐谦心道:这么说从现在起直到康复之前我都不能与若娘亲近了?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转念又想:唉,四哥也是为了我好,看他每日殚精竭虑只为我能复原,我若不爱惜自己,就太对不起他了。也罢,下次须得与若娘说清此事,也免得他多心。

    他答应朱易,从今以后节制自己的行为,朱易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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