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海内清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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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桅战船之内,金家番用讶异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很清楚,无论从穿着还是神情上来看,他都不像是全成惠的属下。而全成惠对他的态度,简直是毕恭毕敬了。这人究竟是谁?

    唐谦被这个胖子看得浑身不自在,暗笑:这金家番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啊?老兄,别看我长得斯斯文文,我可只喜欢女人的呢。

    唐谦用它白皙而修长的双手,轻巧的取来两个青瓷茶碗,筛入茶叶。然后仔细的观察者炉子火候,水壶一开,他立刻取下,快速打开壶盖,往开水里放入两小块冰,从容不迫的将壶中之水注入茶碗之中。

    注满一碗茶水后,他一面为另一个茶碗注水,一面笑道:“这凤林春,叶面最是柔嫩,禁不得滚水烫,一烫便失了原味。但又不能等开水变温之后再冲,那便激不出茶叶之中那份最为沁人心脾的幽香了。最好的办法,便是这般,往开水之中加入冰块,不做停顿,立刻冲茶。开水将茶叶的香味激出,冰块又会将这份香味锁住,久久不散,饮之,口有余香,心旷神怡啊。”

    唐谦怡然自得的把一碗茶递给金家番,金家番目瞪口呆的接过来。从装盛茶叶的锦盒可以看出来,这“凤林春”分明就是自己寨中珍藏的名茶。有什么人敢不经他允许,私自带出,而且就当着他的面,冲给他喝?

    金家番久久没回过味来,漠然问道:“哦,这个法子我倒没听过。”

    唐谦大叹:“唉,可惜可惜,暴殄天物啊!金将军,‘凤林春’若不用此法冲泡,还不如寻常的茶叶得味。今后你须得按我教的办法来冲。”

    金家番讶然道:“请问阁下是?”

    唐谦恍若不闻,又道:“也是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要什么没什么。其实,想真正品出‘凤林春’美味,这冰块之内,须得放入少许盐粒。盛茶之器,不用瓷碗,需用宜兴名匠手制的紫砂茶壶和茶杯。那才叫真正的人间绝味,每日饮上一杯,神仙也不愿做了。”

    金家番点了点头,还是执着的问:“请问阁下是……?”

    唐谦轻轻吹了吹茶水,品了一小口,才道:“但饮好茶,姓名身份,岂不虚哉?”

    这时,全成惠进入舱内,恭敬的问道:“唐将军,岸上的海贼对咱们的船虎视眈眈,咱们怎么应对?”

    唐谦笑道:“暂且不理。金将军的属下可好?”

    全成惠道:“已经押回南浦水师营了。”

    “哦。”唐谦颔首道:“全将军,可否暂将金将军留给唐某?我还有话问他。”

    全成惠一揖道:“岂敢不从?”

    听这二人一问一答,全然当自己不存在一般,金家番早已气结。而且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把自己和属下弟兄当做货物一般,转来转去,怎不叫人闷得慌?做过这些年寨主,虎威还是有的,他指着唐谦怒道:“你是何人?”又质问全成惠道:“全成惠,你把我属下押去水师营,意欲何为?”

    全成惠笑道:“金将军还没听出来么?这位就是大顺镇辽城塞守将,镇辽建忠将军唐谦。”

    金家番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幻听了。首先,他心里想象的唐谦,绝没这般年轻。再则,唐谦是自己的“盟友”,全成惠是自己请来的“友军”。为何现在盟友和友军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商量着怎么卖自己?

    金家番马上感到自己一定是被耍了。纵横海上十几年,何曾受过这气?他掀翻桌子道:“小人,究竟有何图谋?”

    唐谦站起身,拍拍金家番的肩膀笑道:“稍安勿躁,金将军。你也是一寨之主,遇事须得平心静气的应对才是。”

    被比自己小了一倍有余的晚辈后生教训,金家番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他想想也是,事已至此,若显出一副狗急跳墙的神情,不但于事无补,反而让人看不起了。于是敛容端坐道:“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全成惠退出舱内,掩上舱门。唐谦又品了一口茶,微笑反问道:“你说呢?”

    金家番静下心来一想,此刻金家水寨毫无疑问已经落到了全成惠手里,自己本已受招安,为何全成惠却突然翻脸?莫非官府一开始就是假招安,与大顺联手愚弄自己?他愈想愈怒,板着脸道:“大顺人不讲信义!”

    唐谦笑道:“此话何解?”

    金家番从怀中摸出一卷文书,仍在茶几上。唐谦打开一开,却有两份。一份是杨宽模仿杨忠笔迹所写,加盖了伪造都督府大印的文书。另一份是李?代表唐家军与金家番签的盟约。唐谦暗笑:难怪我翻遍了金家水寨也找不到,却被你带在身上,也难得你如此重视这份盟约,我唐谦这次可实实在在的做了一回小人了。既然已经是小人,干脆就做到底吧。

    唐谦突然收住笑,作怒容道:“唐某正要拿这事来问将军,将军反而质问起我来了。”

    看到唐谦一脸无辜和愤怒,金家番却茫然了,道:“你要问我什么?”

    “既然双方是盟友,你为何带人偷袭我的粮船?”

    “偷袭你粮船的不是刘铁刀吗?”

    唐谦怒道:“那些贼子分明是你属下!我好意与你结盟,连军中缺粮这等紧要的事都不瞒你,你却乘人之危前来截粮,好生无耻!”

    金家番越想越不对劲,站起身大叫道:“不对,叫全成惠进来对质!他刚才还说过,抢夺你军粮的是刘铁刀,而这个消息还是你透给他的。怎么转眼抢夺你军粮的人就变成我了?”

    唐谦心道:你不是太笨嘛,这时候还能转过弯来。表面上依然怒道:“这正是你奸诈之处!我原本也以为抢夺军粮的是刘铁刀,还好心好意的给全将军报讯,让他来救你。可事后属下一查,是你手下喽?打了刘铁刀的旗号行事,意图嫁祸给他。金家番啊金家番,我唐某诚心诚意与你结盟,你却如此待我,反污我不讲信义,何其无耻!”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连金家番都快相信抢夺他军粮的就是自己属下了,可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他想:这一定是什么人的圈套,要么是刘铁刀,要么……难道就是全成惠?官府从来就没想过招安我,他们这是让我唱一出“征方腊”,然后兔死狗烹啊!

    “想通”这一节,他大恨道:“卢明白,你误我啊!你死的明明白白,却叫我活的不明不白!”招安一事,一直是卢尚贤一力促成。与唐家军结盟,攻打海龙寨,卢尚贤的推力也不小。要不是他现下已经“一命呜呼”,金家番甚至怀疑他是否就是官府藏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金家番这一声呜呼出口,唐谦故做讶然道:“莫非真不是你派的人?”

    金家番自语道:“我本横行海面,好不快活,却听信卢明白的话招什么鬼安。当官的没一个靠谱,现下我真的全完了。唐将军,我原本是贼,也不冤枉。可是你却是大顺将领,如何能让人玩弄?抢夺你军粮的不是别人,就是全成惠。他此举意在使我陷入四面受敌、孤立无援之境。你回去后,万万不要放过此人。”

    唐谦心中好笑,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挑拨离间。正色道:“哦?如查明属实,必当禀明上峰,严厉处置!”

    金家番问:“卢尚贤捉了我手下,唐将军却留下我,莫不是看在盟友一场,有意放我?”

    唐谦暗道:想得美。嘴上却说:“唉,我先以为抢我军粮的是将军,本欲留下问个明白。既然不是,那就罢了!”

    金家番好似揪着了一根救命稻草,恳求道:“唐将军不如悄悄放了我,好歹盟友一场,我回去重整旗鼓,一定不忘报答将军之恩。”

    唐谦点点头,金家番以为他要答应,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听他说:“不过这条船是全将军控制,我孤身一人,恐不易行事。”

    金家番失望道:“将军可有何良策救我?”

    唐谦沉吟半晌道:“却有一法,不知将军敢不敢?”

    这个时候,什么法子也要试试了,否则落入官府手里,哪还有活命的机会?他连声道:“但讲无妨,只要金某能办到,岂有不敢之理?”

    唐谦笑道:“金将军也知道,我欲除刘铁刀久矣。眼下他做困兽之斗,我军若上岛与之决战,弟兄不免多有伤亡。若围而不攻,他寨中存粮甚多,又恐迁延日久。我有一法,可速捉此贼,只是须得将军应承才好行事。”

    金家番急切问道:“如何行事?”

    唐谦拉着金家番坐下,为他奉上香茗,笑道:“让金将军去趟海龙寨做使者。”

    金家番大愕道:“这怎么成!?今日我与他几番苦战,双方各损失了百余弟兄,战船无数,正所谓仇深似海。我去做使者,不是找死么?况且,刘铁刀此人狂傲不羁,不是可以说降的。”

    唐谦哈哈大笑道:“金将军多虑了,我可不是让你说降刘铁刀,而是要你去逼降他。你且宽心,只要你照我交代的话去说,我担保刘铁刀不会伤一根寒毛。”

    金家番眼珠滴溜乱转,十分怀疑唐谦说的是否实情。

    唐谦微笑道:“金将军,只要你此番逼降成功,我可请来杨都督手令保你不死。你应该知道,杨都督的二位公子都在我手下为将,我与他交情虽然不深,却也不浅。”

    金家番心中铮亮,顿首道:“若得唐将军救命,便是刀山火海,也去他一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