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均觉有理。可是目下薛武负伤不轻,怎能再让他上阵?薛武道:“把我抬进炮室,我教你们打。”杨猛二话不说,背起薛武,直往炮室走去。
程进分派了其余弟兄差事。各人掌舵的掌舵,掌帆的掌帆,抬弹药的抬弹药。实在是没事做的,先把船上的敌军尸首扔下海喂鱼,然后搜索船中有无食物。他们运气不错,船中还有些残余干粮,以及些许酒和几坛泡菜。众人将干粮泡菜分食,又一人喝了几口酒暖身,倍添精神。
程进对杨猛道:“此船不比先前的小船,如直接杀回炮台,恐怕极易中弹。”
杨猛道:“十一哥分派的差事,怎可延误?就是中弹也得回去!”
程进道:“十一哥交代的差事自然要做。不过,咱们不妨先把另一条三桅船也劫下了,待会两条船一条掩护一条抢滩,想必容易成事些。”他是唐谦结义兄弟,所以也称呼唐谦“十一哥”而不叫他“唐将军”。
杨猛眼珠一转,心想:现下我也有了条西洋三桅战船,不比先前,顺风追,必不会叫那船跑了。笑道:“言之有理。各人听令:追那条三桅船,只管朝它身后打炮,叫它走不脱。不得已千万别伤了它,我还有用。”各人得令,几名弟兄把薛武抬到窗口附近,让他教炮手瞄准,冲敌船身后放炮。
那条船上敌军眼看着自己同伙被杨猛夺船杀光,原曾几度想上去救援,无奈逆风跑不开。此刻杨猛夺了船,马上向它开来。船上之人先自胆颤,慌了手脚,拼命开炮射击。逆风之下,更无准头,反倒是自己身后被杨猛的火炮封死,想要加速溜开也不成,根本跑不掉。
杨猛一步步逼近,就要下令故技重施,那船却突然发疯似的,掉头猛地朝金家水寨的码头开炮。杨猛等人都看得发呆,要说敌军害怕,恐怕也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吧?连对手在那里也不清楚了么?
它打了几个转身,杨猛才看清楚,原来船尾攀附了几十个唐家军弟兄,正在抢上,有一部分人已经上船厮杀,几个弟兄干掉自己对手之后,转动风帆,调过船头,让它的火炮朝自己的码头猛轰。
杨猛心中一乐,叫道:“是咱们的弟兄!冲上去接应。弟兄们,拿好弓箭,靠近了就射!”船上敌军留下了几十张弓弩和若干箭支,正好派上用场。
率领那支奇袭队的唐家军将领名叫郑鳞铠,乃是唐谦排名第二十六位的兄弟,比陈元还高上一位。他在燹谷一战中战绩赫赫,现在受封了七品校尉。虽说不是将军,但在唐家军中地位也不算低了。
唐家军现在正式受过朝廷册封的军官除了唐谦等人,也就是陈元、郑鳞铠等少数人了。郑鳞铠平日负责训练士卒,不像陈元一般有机会接近唐谦,所以显得不显山不露水,注意他的人不多。杨宽倒是看出此人不是等闲之辈,多次向杨猛提起。
杨猛靠近郑鳞铠部,大笑道:“郑老弟,杨二助你!”
郑鳞铠砍翻眼前一名敌军,朝杨猛大叫道:“杨二哥,何故抢我功劳?你乘的船本是我猎物!”
郑鳞铠被唐谦分派攻打金家水寨码头,是此战五大先锋之一,这两条西班牙三桅船原本就停靠在码头上,的确是他猎物。
杨猛大声回答道:“这船上狗贼害了我十几个弟兄,不杀光何解我恨!?”
二人隔海喊话过程之中,又有三名敌兵欺上围攻郑鳞铠。郑鳞铠毫无惧色,见招拆招,转眼间又砍倒了一名敌兵。在唐家军中,他的武艺仅次于窦霸,为人又比窦霸低调很多,与牢城营嫡系和杨家兄弟、宋相钦这样的后来人关系都处理的不错。
这条三桅船上也只有二十多名敌兵,郑鳞铠等人在杨猛所部的弓箭协助之下,很快将敌人清理干净,夺船成功。
杨猛跳上郑鳞铠的船,问他战况,郑鳞铠道:“十一哥早就看上金家水寨这两条西班牙三桅战船,不舍得它们被火炮炸毁。所以我按兵不动,待战端一起,敌船离开码头支援两处炮台,我再在后面设伏夺船。适才我追了这船好久,不想后来它又被杨二哥你撵了回来。至于你夺的船,原本是要去袭击窦二哥的,中途却与你遭遇,也算窦二哥走运了。”
杨猛懊悔不已:原来十一哥早有安排,我即便不理会这条西洋战船,也有郑鳞铠处置。我一时冲动,失去了十几个弟兄,还差点害薛武葬身海底。此战无论结果如何,也不能抵消我的过错。
郑鳞铠看到杨猛的表情,知道他为弟兄的战死懊恼。说实在的,要不是杨猛“猛性大发”,现在该死的可能是他郑鳞铠才对。他感到一阵内疚,心想:十一哥虽然透露了对这两条西班牙三桅战船的兴趣,但是并未下令一定要夺得,他的原话是“可夺便夺,不可夺便打沉了也没事”,我自作主张,非要夺船,却害了杨二哥的弟兄们。
唐家军装备紧张,每一条船,每一支箭都要靠他们自己争取,得不到朝廷的丝毫补给。作为最早追随唐谦的弟兄,郑鳞铠无时不对此感到头痛,只想能为十一哥多分担一点也是好的,即便这次损失大些,只要能夺得几条先进的炮船,唐家军的力量便又大了一分。至于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招。
若是唐谦知道他这个想法,恐怕会哭笑不得。他之所以拼命的维持唐家军,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为了跟随自己的弟兄们。他绝不会为了任何物事而放弃人,哪怕一条世上最好的战船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用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士兵的性命去换。如果那么做了,他就再也不是唐谦,唐家军也不再是唐家军。
郑鳞铠和杨猛经过短暂的商议,决定先帮杨猛打下他负责的炮台,之后再带两条船继续攻打码头。军情如火,二人也不多说,各回本船。
杨猛刚踏上自己船上的甲板,一名士兵指着后方忽道:“铁甲舰!”
杨猛脚下一虚:这时候敌人要是来铁甲舰支援,我等休矣!
不料那士兵又补充道:“唐将军的铁甲舰!”
杨猛提起一口气,一脚把那士兵踹倒在地:“谁让你乱叫的!”
这当口一惊一乍,扰乱军心可不是好玩的,杨猛指着那士兵的鼻子呵斥道:“当兵的口齿要清楚,一个字一块砖!半截半截的说话,叫丧啊!回去,念一百遍‘唐将军的铁甲舰’。”
那士兵爬起来,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了杨猛,悻悻的回去,念他的“唐将军的铁甲舰”。
杨猛站上船头,向那唐谦的铁甲舰挥手。唐谦微微一笑,命士兵打手势让他和郑鳞铠速速去夺炮台。
唐谦对李?道:“李五哥,弟兄们都干得不错,轮到咱们上了。――炮手,打烂金家水寨码头。码头上的船,如不动,不要碰他。一动,立刻击沉。”
传令兵下去,铁甲舰开始轰击,炮声“嗵嗵”大作,像是烟花铺起火,炸得十分欢快。
金家番不知事先从哪里搬来近二百救兵帮助守寨,饶是如此,水寨的人数仍显不够,先前两条西班牙三桅战船上的四五十人,看来是水寨能够出击的人数极限了。现下码头上还有一二十条小型战船无人开动,等着被唐家军接收。
炮击持续了一会,李?笑道:“十一哥,够了吧,炸得太烂,今后恐怕还得咱们自己修。”
唐谦道:“不急,炸透一点,宁可将来麻烦些。万一他们放弃守寨,把那二十条战船开出来,分散迎战,战事就不是一刻片刻能结束的了,他们要是有个厉害人,能把咱们打退都说不定,最不济也会多伤咱们弟兄。”
李?道:“可是现下他们跟水瓮里的王八一样缩在壳儿里,咱们想吃也不易啊。杨二和窦二哥好像还没拿下炮台,再有一刻,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唐谦看看天色,笑道:“不忙,我有一支奇兵,专门捉这瓮中鳖。”
李?眼皮眨了眨,笑道:“莫不是宋六哥?”唐谦不语,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独自摆弄他的棋盘。
由于杨猛把原本盯着窦霸的三桅战船吸引过去,窦霸那边的形势相对来说顺利了许多,他们已经冲到了敌军右侧高地炮台火力死角之下,正要抢滩。
新的问题出现了,敌军正面滩头的炮火丝毫不逊于高地炮台,眼前又是一马平川,炮架两侧还有箭楼防护,对于毫无遮掩的窦霸等人来说,要想四肢齐全的冲入敌营估计不太可能。就是有个别运气好的冲过去了,恐怕也干不过一百来个敌军。
窦霸命各人装填好三连铳弹药,低声道:“谁有主意?”
一人阴阳怪气道:“别问咱们主意啊。二哥,炮弹是躲着你走,又不躲着咱们。”这人瘦不拉几,一脸黄皮。他话一出口,窦霸的副将便拉了拉他,示意让他别惹窦霸,他却毫不在意。
窦霸听到那口四川腔,便知是老相识。他名叫濮正聪,当年窦霸在牢城营中赌博输了钱,总是向他借,而他也总有钱财借出,从不索还。目下他在唐谦义兄弟中排名第五十三位,不过只是一名士卒,是不求上进的典型。有道是拿人手软,他好像吃准了窦霸不好说他什么。
哪知窦霸怒道:“狗日的,现在是打仗,少给老子怪腔怪调!你既然这么能耐,就命你去抢滩,带几个人,把敌军的炮炸了!”
“狗日的,别忘了你还欠我二百三十五两六钱……”
窦霸抽刀抵着他喉头道:“逼死债主,所欠银两正好一笔勾销。去不去?!”
濮正聪咧嘴一笑:“狗日的,你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