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猛哼哼道:“这还不简单?咱们是兵,他是贼,做兵的恬着脸巴结贼,他的屁眼都笑开花了,哪有不同意的?”
唐谦知道军中将领绝大多数对结好海贼的做法不满。就连自己的亲信窦霸,之前也出语嘲讽,何况杨猛。他不以为意,微笑道:“杨二哥话糙理不糙。刘铁刀确实是屁眼都乐开了花,不过却不是高兴同咱们结盟,他刘铁刀怎么可能真心同我军结盟?”
李?疑道:“那他的意思是……?”
陈元朝李?使了个眼色道:“十一哥叫我们好生练兵,自有用意。老李,你还不明白?”
宋相钦问:“真要同金家番联合打海龙寨?”
杨猛接口道:“那还不是换汤不换药。”
唐谦摇摇头:“各位还记不记得,董继德出使之前,我让他对刘铁刀直说我军缺粮?”
众将点头,李?道:“我起先也不明白十一哥为何让董继德这么说,后来一想,或许便是兵法上说的‘实则虚之’。我窝在牢城营多年不曾打仗,见识浅薄了。”
唐谦笑道:“李五哥所见不错。镇辽城塞城池坚固,火炮拱卫。我越是明言城中缺粮,刘铁刀越是怀疑我军有诈。他水军纵强,也不敢直取我城塞。然而,刘铁刀在辽东经营多年,各岛不会不设眼线。他很容易确认各岛主为我军供给军粮之事并非诈伪。我遣董继德前往谈判,他正好顺水推舟,假戏真做,同意与我军结盟。其真实目的,便是慢我军心,好乘机夺取各岛主供给我军的军粮。这批军粮一断,就是我城中真有存粮,也挺不了多久了。”
李?、宋相钦等齐声低呼:“啊,原来如此!”
窦霸道:“果然是毒计,十一哥放心,我领一军护卫军粮,他若敢来,叫他有来无回。”
李?问道:“我水军本不如刘铁刀,他就是明目张胆截粮,未必不能得手,何必大费周章。”
不待唐谦回答,陈元便笑道:“哪有这么简单?我水军虽不如他,也差不了太多。只要全力护粮,他就是能够得逞,也得大伤元气。别忘了,他背后还有个金家番呢?跟咱们拼完了,拿什么和金家番玩?”
李?惭愧道:“老陈所言极是。我果然是久不带兵,竟然看不透这层。”
唐谦心中对陈元默默嘉许,心想:元哥之能,足以胜任谋士之职,做斥候太屈才了,怎奈除了他之外,岛上再无合适的斥候哨长人选。
宋相钦问:“我还是不明白,咱们既然与他结盟,城塞再无大敌威胁,反而可抽出更多力量护卫军粮。刘铁刀就想不到这一层?如是那样,他不是弄巧成拙么?”
唐谦道:“不然,他现在成了咱们的盟友,可采用的策略也更为灵活多样。到了粮船之处,如发现我护卫严密,可不与我军翻脸,转头向溟?岛开来,到时,护粮队是继续护粮,还是回岛支援?他若并不明抢,先一步派人到辽东各岛岛主之处,宣称已同我军结盟,现来帮助运粮,你说那些岛主给还是不给?纵然他一次不能得逞,也可从长计议。不怕贼偷,就怕贼想,我军防得了一时,还防得了一世?只怕他日日出新花样,弄得咱们左支右绌,那就被动了。”
宋相钦沉思道:“听说刘铁刀个性火爆,不像是能够想出这种计策的,一定又那个廖师爷的注意。”
窦霸把大手往桌上猛地一拍,桌子似乎都要震塌,怒道:“真正可恶!要么就痛痛快快杀一场,这种零剥碎剐,烦是不烦?十一哥既然早算到这层,还结什么鸟盟?”
唐谦仰天长笑,拍拍窦霸的肩膀道:“窦二哥稍安勿躁。咱们大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铁刀假戏真做与我结盟,是为了慢我之心,孰不知这反而恰恰的慢了他自己之心。咱们也给他来个假戏真做,让真正的金家番再演一出‘夜袭海龙寨’的戏码。”
李?问道:“十一哥是说,董继德所看到的金家番夜袭海龙寨一事,是刘铁刀自己安排的么?”
唐谦笑道:“自然是他安排的,否则怎么那么巧?而金家番真要攻打海龙寨,一定是倾巢而出,哪是一个晚上就能被击退的?”
宋相钦若有所悟道:“十一哥令杨宽大哥出使金家水寨,莫非是要说服金家番,乘刘铁刀出击袭我粮船之机,偷袭海龙寨,叫刘铁刀有家难回?”
唐谦抚掌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
杨猛道:“就怕金家番不会那么轻易听从咱们的指使。”
唐谦道:“这个就不必担心了,金家番必会如我们所愿,出兵袭击海龙寨。”唐谦并未过多解释为何如此,诸将大多不解其意。
军议结束,唐谦独留下陈元,问道:“金家番接受朝鲜官府招安一事,果然查实了?”
陈元确定无疑地回答道:“已经查实,金家番受封了四品水军提督,任命状三日前到的。”
“哦?比我的官儿还大呢!”唐谦亲自冲了两碗苦茶,递给陈元一碗:“刘铁刀的廖师爷喝得是极品龙井,咱们正儿八经的冠军喝得反而是这个,世道颠倒喽。――这个消息还未公布吧?”
陈元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笑道:“金家番对朝鲜官府的人说,为了稳住刘铁刀,暂时不宜公开他的身份,朝鲜官府同意了,所以未曾下达正式的邸报。我看,金家番是过惯了海贼的舒服日子,想一边吃官府的军饷,一片吃过往的客商。”
唐谦会心而笑:“他不公布,到方便我等做事,毕竟是友邦嘛。他现在成了朝鲜官军,咱们就用官方的身份和他打交道,事半功倍也。现在去向杨都督讨文书怕是来不及了,元哥从前做过的买卖多,懂得东西也多,可会伪造印绶官函?”
陈元吃了一惊,虽素知唐谦做事极通权变,也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要知道,伪造印绶官函可是死罪,伪造军务文书更是斩立决之罪。唐谦在将军府的军议室一边喝茶,一边和他轻松探讨这等掉脑袋的大事,就像商量晚饭吃什么菜一般,胆子也太大了。
陈元略微一沉思,低声道:“我自己不会,倒是认识一人有这本事。”
唐谦喜道:“是么可在营中?”
陈元道:“他也是跟着十一哥从牢城营里出来的弟兄,名唤丁?(‘?’读音‘谢’)。当初结拜之时,排行第三十五位,现在我手下充任斥候哨探。”
唐谦大喜过望:“原来是他,既是自家兄弟,再好不过了。速速唤他来见我,啊不,还是我去见他吧,这样快些。”
唐谦和陈元来到兵营。
这个丁?,唐谦是有印象的,在燹谷奇袭一战中,他随着沈仲奇在崖顶射杀敌军,功劳不大不小,结拜之时排行在中等偏上的三十五位。当初唐谦对他的印象也就是箭法还可以,并无其他才能,没料到他居然还会伪造官函印信。
陈元一路走,一路介绍着丁?的状况,此人曾是一名工匠,被征召从军之后,在山海关都督府器用司任职,后因擅杀囚于都督府中的重要俘虏而获罪,入牢城营。
唐谦感到汗颜,他一向自诩对自己手下尤其是从牢城营带出来的弟兄推心置腹,非常了解。现在才知,这种了解还很肤浅。手下有这种特殊才能,而他身为主将直到现在才知,实是失职。
丁?不过二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也不算精壮,长得面目普通,是那种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也难怪唐谦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可能从未料到主将会亲自来见自己,在唐谦入营之后,丁?便有些发愣,答非所问。虽然唐谦和牢城营出来的唐家军死士都结拜过,但毕竟各人之间的存在身份差距,在丁?这样未得到提拔的普通弟兄看来,唐谦、窦霸、李?这些结拜兄弟和他们还是有些距离的。
唐谦亲自把丁?带到将军府中,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丁?听说是让自己伪造都督府印信和信封信篾,默不做声。陈元还以为他是惧怕罪责,不敢伪造,说道:“你不必担心,有十一哥和我顶着,即便出事,也不用你承担罪责。”
唐谦却看出丁?毫无担忧之意,他所沉思的,绝不是这个。
果然,想了半天之后,丁?抬头道:“各色用具不齐,造的十足像恐怕不能。我离开都督府已有五年,也不知那印信样式改换了没有。”
陈元一脸惊喜:“你同意了?”
丁?一脸不解:“同意什么?”想是在他看来,十一哥有令,无论什么事自然都是要做的,没有同不同意这个说法。
陈元失笑道:“没什么。做不得十成像,八成总有吧?”
丁?昂首道:“没有问题,可以做到九成像。”
唐谦大喜,上前紧紧握住丁?手道:“丁大哥,一切拜托了,何时可以做成?”
丁?奇道:“十一哥该叫我三十五哥才是。”
对于排行靠后的弟兄,唐谦一般是以姓加“大哥”或名加“哥”来称呼,否则过于繁琐了。这丁?却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唐谦一笑,把伪造印信的事交给这样的人,才令人放心。说道:“三十五哥责备的是。此印信急等着用,请三十五哥不辞劳苦,加紧赶工。”
丁?道:“请十一哥放心,明日午时便可完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