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道：“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你打算如何经营长顺岛？”他的问题相当实际。
唐谦笑道：“此地喧哗，不是商谈军机之所。待散了筵席，我与老都督和义兄单独相谈如何？”
左剑秋道：“贤弟言之有理。不如这样，众位弟兄们继续喝酒，我们则回都督府内详谈此事，不知杨叔父意下如何？”杨忠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当即在亲卫的护送下回到都督府，连夜就如何开拓长顺岛一事展开商讨。
唐谦眉飞色舞的介绍他的计划：“表面上看，长顺岛坚守之难，千言万语难以说尽。其实呢，归根结底也就是‘补给’两个字。其他一切问题，都是因为这两个字而引起的。而我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八个字，‘自力更生，以商养战’。我之所以敢于提出不要朝廷一分钱粮饷，奥妙也在这里。自古以来，有道是‘当兵吃粮’，朝廷出钱养兵似乎是天经地义。我却觉得，与其让朝廷养兵，不如让兵养自己。我固然不是神仙，不能点石成金、撮土为粮。也不可能领着几十个大头兵在长顺岛哪个方寸之地屯田。但世上有比打家劫舍更容易来钱的行当――经商。江南一户大商家一年赚的银子，不要说普通农户种地一辈子也赚不来，连朝廷宰辅的俸禄与之相比也是九牛一毛，富可敌国并不罕见。据我所知，南明浙江省‘同安记’商号一年所赚，就可抵大顺岁入的一成。这个数字恐怕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但‘同安记’是最赚钱的商号吗？二位要是这么想就错了，世上还有比经商更来钱的行当――官商，简而言之就是当官经商，或是经商者当官，抑或官商勾结。大顺最大的官商，一年的进账，比南明‘同安记’还多一倍，二位猜猜他是谁？没错，就是襄阳王李叔毅，当今皇上的堂兄，他不但是官商，更是皇商。恐怕圣上的御花园还不如他的别院华丽。都督、义兄，皇商咱们是做不来的，但是咱们可以做军商，中原的瓷器和丝绸，卖到南洋有十倍的利润，卖到波斯有二十倍的利润，要是卖到西洋、葡萄牙、西班牙，别说养一个小岛，就连整个大顺的军队也能养的肥肥的。只要您二位允我独立经营长顺岛，我可保证，不但不要朝廷一分钱军饷，就连山海关的军饷，过几年也可由我来供给。”
杨忠与左剑秋听得面面相觑，此时的唐谦，十足的一副奸商嘴脸，令人无法想起他就是那个一身是胆，策划了百骑歼敌这样壮举的年经统帅。就连左剑秋，也是第一次听他侃这发财经。当然，这些话唐谦一个人是想不出来的。他虽然交游广阔，但是术业有专攻，赚钱方面的事，大都是沈仲奇昨天与他商讨如何筹饷之事时谈到的，他也是现学现卖。
杨忠和左剑秋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洋调调，倒底可不可行，谁也拿不准。唐谦接着说：“我有个新结义的兄弟，姓沈名仲奇字东岳，对各地商路熟悉的很。我也许经商才干不足，他可是个天生的大掌柜。我上岛之后，首先便建筑石城，其次便筹建水军，做那运货的勾当，沈仲奇在南洋人脉甚广，只要能把货物运出去，销路不成问题。”
大顺并无法令禁止军队经商，所以时有部队与地方上做些买卖并不稀奇。不过这种跨海经商的洋路子，却连想也没人想过。远洋贸易是极其消耗人力物力的，前明郑和下西洋在大顺一直被当做好大喜功，造成国力衰落的反面教材。
杨忠道：“此事十分重大，到底是否可行，似乎样有待商榷。”他试探性的看了看左剑秋。
左剑秋打仗是把好手，对这个可以说一窍不通。可是他现在对唐谦十分信任，加上唐谦已经表示不需耗费朝廷的钱粮，这事就是做不成，对大顺也没有什么损失，而一旦做成了，则可给满清造就肘腋之患。何乐而不为呢？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唐谦的安全，道：“试倒是可以一试，只不过，就算这事做成了，也无法解决长顺岛一旦被朝鲜水军围困，岛内将士如何求生的问题。”
唐谦道：“这个假设的前提是朝鲜倒戈成为满清属国，但是目前朝鲜依然是大顺属国啊。跨海行商，除了解决岛内的军饷之外，还有一个作用，锻炼我水军的战力。据我所知，西洋各国的海商队，同时亦是水军，其战力比之很多国家的水军亦有过之，南洋爪哇、?泥、苏门答腊等国已经被西洋的荷兰国占据。就连南明，号称大国，可是壕镜（澳门）被葡萄牙占据，彭湖屿（澎湖列岛）被荷兰占据。这些西洋人，只不过派来几支商队而已，南明水军竟然毫无办法。西洋何等遥远，南明也不是弱国，西洋人犹能占据壕镜和彭湖，这样一比，长顺岛的位置简直就如在大顺家门口一般，难道我们还不如西洋人么？”唐谦的长处就是浑身充满了感染力，仍是何人，当面听了他的言谈，都不免热血沸腾，满怀信心，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听完他的分剖，左剑秋也有些豪情满怀了。
倒是杨忠，老成稳健：“我听说壕镜是当年前明时租借给那个西洋国的，倒不能算是占据。彭湖距离陆地遥远，地方狭小，南明可能不愿劳师。我就不信洋人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唐谦笑道：“有史以来，有哪个西洋小国能自中华上国割疆窃土？所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南明能够忍气吞声，说明实在无力征讨他们了。”他说道这里，杨忠眼色变得有色不悦，唐谦紧接着道：“当然，如果大顺统一了天下，哪里还有西洋人的好果子吃？杨老都督第一个把他们撵下海喂王八。”
杨忠捻须笑道：“我年纪大了，有这个雄心也没这个寿命了。这些事还得交给你和剑秋这样的有为青年。”
唐谦道：“多谢老都督信任。不过，要把西洋人撵下海喂王八，首先得有比他们更强的水军。西洋商船上火器凶猛，我那沈三哥是见过的，据说比宁远城头的神武大炮威力更大。我之所以欲让长顺岛水军跨海行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想让士卒们亲眼领教一番。若果真如此，倒可以仿照西洋样式，造上几十艘炮舰，这样就不怕朝鲜的乌龟壳水军投靠满清了。”
杨忠轻蔑道：“西洋的事就当鬼狐野谈听听即可，唐小兄不可轻信，更不可沉迷其中。”
唐谦拱手道：“老都督教训的是。”
左剑秋却笑道：“杨叔父似乎看不起西洋玩意儿，殊不知宁远城头的神武大炮，便是西洋教士督造的。”杨忠无语，这神武大炮可是他一向夸赞的利器。
左剑秋又对唐谦道：“西洋火器确实比咱们自造的好用，不过西洋人缺乏教化，不可理喻，咱们要用其长，弃其短。若果真西洋人又造出了更新式的火炮，我倒是很想看看的。贤弟，你这个计划，我这里是同意了。不知杨叔父意下如何？”
杨忠道：“剑秋贤侄所言极是，西洋人的火器用用无妨。至于唐小兄的计划，大胆是大胆了些，不过西洋人都做得到，咱们天朝上国难道还做不到，我这里没问题。只是朝廷若获悉此事，不知会如何处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授予一个将军全权，相当于新设一个都督了，我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左剑秋笑道：“杨叔父，此时或可从权。士载名义上还是我们管辖下的将军，只要你我不说，谁会知道他实际上是一方都督？反正朝廷也不会直接对他做什么指示，只要他不花朝廷饷银，朝廷甚至不会知道有这样一直军队存在。”
杨忠以奇异的眼神左剑秋道：“剑秋，这可是欺君。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左剑秋笑道：“这些天我这个做义兄的反而从义弟身上学了不少东西。一切都规规矩矩，是做不成大事的。有时候的确需要搏一把，人生也是，国家也是。何况这次对大顺来说是有赚无赔的买卖，就是幸苦一下士载罢了。他既然不嫌幸苦，我还有什么客气的。”
唐谦嘿嘿一笑，义兄能够想通这一层，今后更加前途无量。
三人继续商谈，从半夜不知不觉谈到天明，杨忠与唐谦、左剑秋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商谈创业壮举，不知不觉中感到自己更年轻了些，胸怀大畅，看着二人露出会心的笑容，心想：大顺有这帮年轻有为的后生撑起来，我可放心了，我那两个儿子虽说不如剑秋和唐谦成器，也不算太笨，不如……
杨忠从心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