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金冠太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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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上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了不少,不过神经紧绷的清军伏兵完全没有兴致感受日光浴的温暖。额尔善布注视着谷口的打斗,而清兵则注视着额尔善布。除了谷口的厮杀场之外,整个世界仿佛出于静止之中。

    谷口的清兵明显的出于劣势,被逼得步步后退,清军伏兵们已经能够看到,袭击他们斥候的大顺军人数并不太多,大概在二三十人左右,以致不能迅速的杀死那十几个清军斥候。额尔善布清楚的知道,这时候不能够暴露,这帮顺军顶多是左剑秋探路的前锋,与自己派遣的斥候遭遇,所以一路厮杀到此。

    清军斥候显然体力早已不支,加之人数也更少,到这时已经完全丧失了招架之功。就在四千名清兵的注视下,他们的战友被这二三十名顺军一个个砍倒。义愤填膺也无济于事,没有军令,即使前面被杀的是自己亲阿玛,也忍着吧。

    额尔善布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继续等待,只有谷口出现的是左剑秋本人时,他才能下达伏击的命令。等等,哪个年轻人是谁?额尔善布一脸疑惑。一名骑着雪白骏马、身披紫裘大氅的金甲将领,缓缓自谷内走出。到谷口前四五步处,再也不前进,而是低头与身旁的亲兵交谈一阵,然后驾马围着被杀死的清兵遗体绕了一圈,随后又举目四望。当他那寒冷的目光扫过土丘之时,清军伏兵都忍不住低下头避开。

    “左剑秋!”清军伏兵之中不知是谁低声叫道。

    额尔善布闻听此言,突然双目圆睁。他虽然久闻左剑秋之名,却从没亲眼见过,只知道那是顺军中一名年仅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将领。

    “真是左剑秋?”额尔善布有些难以置信的问身旁的亲兵。他曾经不只一次的想象过与左剑秋遭遇的情形,却从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那白马将领仅仅带了二十几名士兵来到这里,这真是左剑秋吗?

    他的亲兵也没见过左剑秋本人,于是找来了刚才喊叫的那人,让额尔善布询问。那人是军中都尉,他十分肯定,信誓旦旦的表示那人一定就是如假包换的左剑秋。这都尉曾在前线与左剑秋交战,清楚的记得他那副的装束。更主要的,那种摄入的气魄,不是真正统领大军的将领绝对难以模仿。那都尉明显的觉得,眼前的左剑秋,比起前两年与自己交战之时,显得更为自信,更有风采,而且精神也更好,看上去反而比两年前年轻了几岁。除了真正的左剑秋,大顺军中还有那个年轻人有这样的气度?

    额尔善布原本将信将疑,见这名都尉如此肯定,心中相信了八分。这时“左剑秋”拔出凌霄燕,挑开一名清兵遗体的衣服,查看一番之后又同亲兵交谈了几句。额尔善布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左剑秋既不率兵出谷,也不后撤,就在谷口四处查看,时不时给亲兵训几句话,又或是长笑数声,也不知他到底搞什么鬼。

    额尔善布马刀举起了半晌,胳膊兀自酸痛。可他就是觉得,这不是发动伏兵的好时机。左剑秋虽然已在眼前,可神态从容,不紧不慢,而且始终不远离谷口,现在发动伏兵,他马上就可溜回谷中,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难道我的伏兵暴露了?”额尔善布这样怀疑,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就算是暴露了,也不能这么放弃,左剑秋就在眼前了,不厮杀一场实在不合自己的性格。

    额尔善布的亲兵低声道:“奴才听说左剑秋作战勇猛,一向身先士卒。所以奴才以为这次他倒不是有什么诡计,只是与主子派去的斥候遭遇,杀得兴起,一路追到这里。他自信主子不敢在谷内伏击,所以无所顾忌,只带了几十名亲兵突击到此。可他又知道主子一定会在路上埋伏,因此到谷口之后,便不敢擅自进兵。他是在等援军那!”

    额尔善布眼睛一亮:“是啊,我早就该想到?这小子磨磨蹭蹭,不就是为了等援兵吗?看不出你这奴才脑子还挺活。”

    亲兵笑道:“主子不该这么夸奴才,奴才哪里是脑子活?只是为了一心一意侍奉主子,凡事便多留个心眼罢了。其实主子哪里是想不到这层,只不过您想的那都是大事儿,这种小事没空伤脑筋,就让奴才们想了。要不,主子养着咱们做什么?”

    额尔善布拍拍亲兵的脑袋,哈哈大笑:“不错,是个忠心的奴才。我记得你是汉人吧,汉人有你这么讨人喜欢的可不多见啊。像那个宋……宋什么仁义,就讨厌得很,还好已经死了,哈哈。”

    亲兵尴尬的笑道:“主子忘了,奴才从曾祖父起,就入了旗籍,是旗人。”

    额尔善布像拍小狗一样拍着他的脑袋,大笑道:“不错,旗人,是旗人。”又道:“既然左剑秋是为了等援兵,咱们不能让他如愿。汉人的《史记》中不是有个故事吗?说的是李广,孤军深入遭遇了匈奴的大军,他为了不惹匈奴人的怀疑,命令士兵解鞍卧马,匈奴人果然不敢出击,后来李广安然与大军会合。我看,这个左剑秋自作聪明,是想学一学李广,故弄玄虚,惹我怀疑,他好等援兵会合。这样看来,左剑秋不过是纸上谈兵之辈罢了,有何可惧?现在他身边就二十几人,这是天要灭他。听我号令,斩杀左剑秋!”

    他再度将多尔衮的御赐马刀举过头顶,准备下达命令。这时,“左剑秋”突然转头向额尔善布埋伏之处望来,似乎猛地警觉,连连挥舞马鞭,命令谷外的亲兵退回谷内,自己也策马向谷中奔驰。

    额尔善布一看,哪有半分迟疑?马刀一挥而下:“攻击!斩杀左剑秋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三百两。活捉左剑秋者,官升五级,赏黄金五百两,美女十人。”原本他并不打算要活的左剑秋,不过此时左剑秋身边仅有几十个亲兵,自己则有四千兵马,活捉他毫无问题。

    “左剑秋”早已退入谷中,他们一行坐骑脚程极快,人数又少,谷中崎岖不利大军,转瞬把追兵越甩越远。额尔善布见状,命令道:“成长蛇阵,前军全速追击,中军后军咬住!”

    虽然额尔善布急于击杀左剑秋,但也没忘记留个心眼,他命令副将率一千正红旗兵和二千余亲兵追击,自己并不入谷,而是和三百名亲兵留在谷口。同时下令,务必在左剑秋逃出南端谷口前击杀他,若他出谷,宁愿放弃这次机会也不要追击,以免中伏。他暗自盘算,今番左剑秋应该插翅难逃了,只要左剑秋一死,山海关必然大乱,宁远城军心亦会动摇。如此一来,山海关和宁远都将指日可下。凭借自己和五万满洲铁骑,关内没有任何将领能够匹敌。入主中原第一功,毫无疑问会记在自己头上。他已经年近花甲,权位已极,别无所求,名留青史,万世景仰,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窦霸、沈仲奇,一切都交给你们了。”那所谓的左剑秋,自然是唐谦扮的。唐谦策马飞奔,在他周围的二十余人,都是先前受过伤的和武艺较其他人逊色的,奔逃起来十分吃力,好在这谷中道路狭窄,唐谦又早做了准备,路过之时随手掀翻先前准备的滚石檑木等障碍物,令追兵穷于应付,难以追上。

    沈仲奇早已率领三十余人攀上岩壁,这里虽然无法埋伏大军,但这种几十人的零星部队是不成问题的。他带领的全是他们中的神箭手,居高临下,清楚的看到排成长蛇阵的清军骑兵鱼贯而入。等待前来追击的清军全数进入谷内,立刻按照预先定好的计划,推下点燃的大木枯藤,封锁谷口,将额尔善布与谷内清军隔绝开来。现时风干物燥,木藤等物遇火即燃,而谷口乃是南北朝向,冬季北风正急,风助火势,清军未及反应过来,谷口已经完全被大火隔绝。

    额尔善布一看火起,立刻知道不妙,待要召回谷中追兵,已然迟了。此刻追击唐谦的前军早已跑到了燹谷的中段,三千余名清兵排成长长的一条线,成为沈仲奇所率神箭手们的活靶子。沈仲奇部带来了他们全部的剪枝,但是数目依然有限,不可能以所有敌军为目标,便指挥神箭手们专门射杀身着指挥服色的将校。如果说将军是军队的灵魂,士兵是军队的血肉,那么下级军官就是军队的骨骼。他们负责直接指挥士兵,再出色的将领,他的军令也只能通过下级军官传达给士兵。射杀了清军的下级军官,就等于是抽取了他们的骨骼。那些失去指挥官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不知如何行动。

    沈仲奇部居高临下,箭势如雨,原本如同等待猎物的狼群一般的清军,此刻却成了唐谦这群更饿的狼群的猎物。他们在山谷中乱窜,却看不到敌人,不知道伏击自己的到底有多少敌军,只觉得到处都是箭雨、滚石,燃烧的枯藤、枯木,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完全失去了斗志。

    烈风卷着灼热的火苗,谷中枯草遇火即焚,燹谷成了名副其实的“燹”谷,成了巨大的炼人炉。唐谦率领着自己的二十多名士兵,几乎是被火苗追着跑出了燹谷。二十多人一出谷,并不急着逃跑,也来不及喘息,而是七手八脚的将事先备好的大木抬来塞满谷口,谷口十分狭窄,其实并不用多少大木就完全堵死。唐谦举起火把,心中默念悼词,说道你们这些清兵个个杀人无数,今日也是业报,死后早日超生,不要记恨我唐谦,大家无冤无仇,都是逼的。说完将火把扔到了大木之上,枯枝噼噼啪啪的烧了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