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停在萍山路的一侧公路上。除了西蒙的车,那里已经停了三四辆车。杜维克斯一直观测着,黑色轿车上没有人下车。杜维克斯走到轿车旁边,原来,车上坐在副驾车位置上的那个人并不是西蒙,而是一个和西蒙长得7分相似的人。杜维克斯很失望:这看起来是一个计谋,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记得的西蒙还是20年前的样子,而如今,西蒙应该是一个六十岁的花甲老人才对。
杜维克斯的身体冰凉的如同严寒中的街道上的风。难道是被利用了?难道是一计掉虎离山的计谋?那么,他在旅店门口错过了什么?杜维克斯感到在街道某个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关注他的一举一动,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那眼睛拥有他失去的,以及他从来没有具有过的优势,并且在不断利用他的缺点攻击他,甚至玩弄他于股掌间。难道让他感到挫折,让他诚服于那双眼睛背后的势力,这才是伪西蒙引他来这里的原因?还是,这仅仅是一个玩笑?或许,他正在陷入另一个陷阱呢?
杜维克斯心里默默念道:西蒙,你到底在哪里?不要玩这样的花样!不要太开心!你快点现身!让我把你干掉!一定会把你砍到血流成河,让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就算坠楼也要抱着你一起毁灭……
杜维克斯顺着街道慢慢的走着,整条街是属于中产阶级的街道。无数华丽而内敛的门楣,白色温馨的窗帘,精致的栏杆,却让杜维克斯相当反感,因为这里有他不曾亲身感受到的美好,那些美好像避开他一样,在这里被粉饰的有一种虚无感。即使是华丽之下的勾当和阴谋却与他的世界相隔千里。他不过是社会底层的蝼蚁。这种感觉像一个饥饿的人看到蛋糕上的奶油,虽然看到,但却知道奶油并不能填饱肚子,于是对于奶油无动于衷,甚至不满。因为他完全看不到奶油下的蛋糕,于是有一种莫名的失望与愤慨,对于自己,也对于奶油本身。
这里不是杜维克斯的世界。他知道他所熟悉的一切都被完全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两个世界被隔绝的那样深,仿佛从世界开始时候便注定分成几个等级,每一个等级里的人各自生活,不相往来。这就是世界的真理吧。
这路上的世界再美丽,也与他无关。
杜维克斯眼前浮现着他的生活,在世界的边缘,有那么一个阴晦,肮脏,被人遗弃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家。母亲的言语仿佛腐败的味道扩散到每一个角落,那种味道就是毒药。他曾经中毒患上过疾病。
人不是要学会隐忍吗?杜维克斯知道这条街上的行为规则却不是这样。他感到一些失落。难道,过去他所遵循的一切都是错误吗?原来,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一无所有。落魄与失魂仿佛是他身上的十字架,只有当他走近这条街道的时候,他感到那十字架的重量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肮脏,被抛弃,他的语言与这里的语言截然不同。
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属于他的是一世阴暗。原来,当他坠入悬崖的时候,那些离开悬崖的人都来了这里。这个他不能走进的世界,在他眼前犹如老电影的画面一样展开,微微颤抖着时间的流痕。要是透过一面巨大的镜子看着这里的一切,或许比较真实。
当杜维克斯刚要过街,却看见对面街上,一个人关了房门,走了几步,然后站在住宅的窗户前面的台阶上,那个人几乎和杜维克斯长的一模一样。杜维克斯站在原地,那个人也一动不动朝对街张望。接着,那个人喊出了杜维克斯的名字。杜维克斯想到了弗蒙特克斯。一定是他。杜维克斯心中感到一丝惊奇:他的哥哥拥有这里的生活,真不可思议,仿佛他身体的某个地方被阳光照亮了。但是,很快他感到一丝低落,弗蒙特克斯独自拥有富丽堂皇的生活,而将他遗忘在黑暗之地,这太残忍。他简直不能原谅弗蒙特克斯。杜维克斯的鼻子发出重重的一声之后,他开始朝路口走去。
杜维克斯想:如果他们相认,他无非又一次向弗蒙特克斯倾诉自己20年来的苦难。可是,他不能容忍弗蒙特克斯像20年前一样带着优越感来审视自己,那只能证明自己的失败,除此之外别无他意。现在,他不要和弗蒙特克斯谈论自己,更不会无知的等待他的评判,他们本来就不在一个世界。
43年时间,43年的煎熬,43年的曲折,他怎么可以背叛过去,即使死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很失败。他会继续活在黑暗的深渊里,而不是与这里的人有某种若明若暗的关系。他要做的只是坚持自己。经过锻炼,他的身体相当结实,这让他信心十足。
杜维克斯拐过街角,他回头看见弗蒙特克斯朝路口方向跑来,他赶紧竖起风衣衣领,将自己半张脸埋藏起来,飞快地叫了一辆计程车,离开了萍山路。
坐在车上,杜维克斯的心一点都不平静。是谁的手将他留在社会底层?是谁让他走了43年长满荆棘的道路?是谁让他一无所有?谁来补偿他被困的20年时间?谁将归还他的青春?周围寂静无声,像死去了一般。过了一会,雨点开始啪嗒啪嗒的落在窗户上,雨点越来越密,汽车前窗的雨刮开始来回摆动。乌云不见了,下午的天空开始变亮,像一天开始的时候。
整个社会是在围绕着什么力量在吱吱嘎嘎运转?
为什么弗蒙特克斯会出现?恰好是他下车的时间?他见到弗蒙特克斯是凑巧还是西蒙刻意的安排?难道弗蒙特克斯也参与了迫害自己的阴谋?杜维克斯一想到刚才看见的弗蒙特克斯的华丽的房子,心里隐隐作痛。要不是弗蒙特克斯参与了什么阴谋活动,他怎么会有现在的房子以及光鲜的生活?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一样,人与人区别并不大。这让杜维克斯憎恨所有人,既然,从始至今他学到的只是暴力,他的世界只有暴力,他被恶劣对待,他当然要用暴力归还这个世界。
世界依然寂静,他想:如果没有被阻碍的杀机,是不是就是被允许的?
那么,杀死弗蒙特克斯也是可以的?
除了雨声,没有否定,没有阻扰,没有压力,什么都没有,没有。杜维克斯缓慢蜕变,他开始沉溺于理性世界之外的杀戮,成了他看见过的那个恶魔:西蒙一样的怪物。
可是,让杜维克斯大开杀戒的是警察对于他的诬陷。当杜维克斯从萍山路回到旅店的时候,两个警察正在旅店一楼的柜台,询问杜维克斯的信息,警察说他刚释放出警局便偷窃了齐欣路一家公司的保险柜,让旅店管理人员配合疏散人流,他们将破门擒拿小偷:杜维克斯。
杜维克斯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警察口里说出来,他感到愤恨油然而生。因为两个警察没有看见他,于是,杜维克斯敏捷的退出旅店大门,慢慢朝左侧公路走去,当他经过转角的地下车库之后,匆忙跑到汽车站。现在,小旅店是不能回去了,警察一定已经基本掌握他的出现地,城市里不安全,他要躲避警察,郊区以及城乡结合部是最佳选择。于是,他坐了离开城区的车,去了城乡结合部。找到一个小卖部楼上的出租房安顿下来。出租房下面是这里唯一一条街道,要是警车赶来,他一定看得到。
杜维克斯成了铁城最不受欢迎的一类边缘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赶尽杀绝?他的思维渐渐麻木:为什么惊动了警方,为什么警察要诬蔑他?难道又是西蒙作了假证据,从而想歼灭他?可是弗蒙特克斯在整个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既然,事已至此,弗蒙特克斯只好成所有人的替罪羊了。这难道就是西蒙险恶的目的?杜维克斯想:抱歉,大哥。当杜维克斯彻底麻木的时候,他停止了思考,他只记得思考的结果就足够了:他要去杀死弗蒙特克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