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JAY看见维佳时候是在维佳门前,告别了喻辰,维佳带着一个4岁左右的小孩走进一家提供早餐的小店。小孩穿着格子衬衫。维佳看起来很疲倦。维佳要了豆浆和面包圈,然后把面包圈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碟子里,另一部分拿在手里,又把它分成小块,然后让小孩拿着。JAY在窗外看见这一幕。JAY感慨他离开去异界已很久了。4年时间,维佳的孩子已有4岁了。维佳专心照顾孩子,眼神里充满关爱。小孩学着维佳的样子,用一小块面包沾了豆浆,往嘴巴里送。嘴唇边沾着些面包屑和豆浆。维佳掏出纸巾在小孩脸上擦了几遍。JAY无法把那个敏感的少年同这个疲惫的中年人联系在一起。
从维佳认识喻辰开始,便注定了维佳与以前的生活彻底决裂。一旦有了爱侣,接下来就是同居,结婚,生孩子,买房买车,像开动的机器一开动接着便是一系列联动反应,人成了流水线上的产品被压成型,罐装,贴好标签,装箱。这一切快得让人应接不暇。只有回过头才发现几年时间,房子,妻子,孩子全有了,但是觉得心底很空,前所未有的空空荡荡。即回不到过去,同时离死还有很远。
JAY跟着维佳到了一家医院,原来维佳的孩子患了贫血症。难怪刚才看见那孩子脸色过于白,脖子也比同龄孩子细一些。只是眼睛很机灵,像所有的4-5岁的孩子对这个世界充满探索的欲望。维佳然后带孩子去了游乐场玩了整整一下午,接着维佳带着看完病的孩子去逛超市。孩子坐在手推车上四处张望。JAY跟着维佳穿过一个接一个的货架,只是他们中间隔开一整个货架。有好几次,JAY都想走到维佳身边。JAY和维佳都饱尝分分合合的痛苦。JAY想不到维佳看见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于是迟迟没有显身。
维佳这些年以来一直在贸易公司做事,没有被提升,但也加过两次薪水,一次是老板为了留住这个勤劳的员工,另一次是顺应国家普遍加薪的潮流。维佳显然从来都没有得到重用。他曾经还翘首企盼,只是他的梦想好似无源之水,很快就干枯了,最后,梦想连同过去都不见了。他成为卑微,愤怒的常客。他的外衣上是一张失意萎缩的脸。渐渐他用剩下的时间忘记卑微,愤怒,失意,萎缩。最后,连忘记都省了。才发现身上留下各种伤疤。维佳把一盒粉丝放进购物车里,然后对孩子说:“怡宝,今天做粉丝鱼汤。”
JAY知道了维佳的孩子的乳名:怡宝。JAY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过了一会,怡宝大约是因为坐在车里伸不开腿,于是吵着要下来走路,维佳把怡宝放在地上,刚过一会,维佳便追不上怡宝的脚步,他发现把怡宝放出来是一个错误。喻辰能很好处理这类事情,可是她不在身边。不在反而好。维佳只好一手牵着怡宝,一手推着购物车。JAY看着维佳的背影,觉得看见的只是一个孤独的中年人带着自己生病的孩子,好像电影里的情节,父亲带着生病的孩子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看病,故事一开始就被错失,感伤,压抑,还有爱围绕着,虽然是琐碎的生活场面,但是让人感动。
维佳提着从超市买的物品和怡宝走路回家。卖早餐的小店已经关了门。眼镜店里的灯光最亮,有一个工作人员向顾客介绍商品。电话超市里一个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墙上涂鸦。一家玩具店外站着一个样貌略微丑陋的中年人,大概是玩具店老板,远远的便朝怡宝打招呼:“怡宝回来了,爸爸带你去哪里玩了?”
怡宝却被玩具店老板的样子吓到了,一直往维佳身后钻。JAY想:怡宝虽然得了病,但是他被照料的不错。除了,玩具店老板,维佳遇见了两个熟人。一个逗怡宝说话,另一个掐一掐怡宝的脸庞。夜幕降临,路灯和高楼里的灯纷纷亮起,可是不能拯救渐渐暗下去的世界。
他的人生便是他最痛的伤。忧伤从维佳心底流出来,变成外衣。他曾经披着这层外衣,在酒吧里买醉。那段时间人却变得越来越沉默,离喻辰越来越远,渐渐发现他将失去的是他最赖以生存的家。伤痕钳制着他的喉咙,他看不清自己的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路可以将自己从凡俗人生里解救出来,也没有路让他看见一丝光明。过去,JAY就像他的药,自从JAY离开了,他便被生活的漩涡卷走,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好也好,坏也好。他在一片混沌里孤独度日,渐渐习惯了麻木,习惯了黑暗。
维佳转过一个弯,他抬头看见高楼里家里的厨房的灯亮着,一定是喻辰在做晚饭。他的心底充满疲倦厌烦。
于是,一阵剧烈的痛像气泡一样在他的心里升腾起来。几年来,他忽视了喻辰。喻辰和她以前的同学一个叫蔡晋平的人往来密切。维佳觉得喻辰移情别恋,这是对于他的磨难,完全不曾意料到的劫难。吵架,打架,家里很多东西都被摔碎了。可是,除了互相伤害,就是冷战。他很怕回到伤痕累累的家,那里有不可以抑制的痛,来不及弥补的伤。他和喻辰之间的隔膜越来越深。他不想原谅喻辰。她怎么就不能像他一样忍受寂寞,她怎么就背叛了他,忘记他们的过往?
他经历了彻底的痛,彻骨的寒冷,他像站在寂寞,伤痕累积起的山顶,才发现这就是他的现实,而现实就是要忍受。只要在现实的因果世界,他眼前的一切除了一片混乱,就只剩下淡忘。
可是,全然不可以弥补吗?要怎么去弥补?他忘记了他和喻辰从什么时候开始貌合神离就等于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去弥补这段关系。
他想到喻辰今天早上说过的话:“虽然,我们这样,我的心是和你在一起的。可是你从来不觉得。”可是,他又一次冷冷的走掉,不想妥协,虽然现实是一个肮脏的世界,他怎能和它作对?可是他不甘心,他还不想这么快被打败。
维佳的人生似乎被不顺利占满,工作没有起色,孩子又得了无望治愈的疾病,妻子有了外遇。他想:他似乎可以更失意一些。他看见怡宝就像看见自己一样,一个孱弱的小生命在人群中显得那样卑微,或许下一秒就会倒下去。他摸了摸怡宝的头,觉得那细长的脖子,似乎一用力就会断掉。他觉得怡宝是这个世界上他的寄托,他一看到怡宝觉得他是被需要的。
时间像陀螺一样旋转,不变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几十年前上演的故事,今天仍旧上演,只是人去了一批又来了新的一批。他拿到的剧本,明明白白是一场伤感的演出,他不得不从不平到流泪接受,在他的世界这可以说是惊心动魄。所以,他开始怕一切变故,怕到一个陌生地方,怕和陌生人说话。他不清楚这一切什么时候会忽然结束,就像它忽然降临时候一样?
维佳的灰色人生像光芒退净的的傍晚时光,天色越来越黑,他步履维艰,不知道什么时候黎明会破晓这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暗淡,灰色便是人生常态。在天蒙蒙黑的时候,他总有说不清的惆怅,他的所有思绪被侵蚀,被掩埋,逝去的不仅是虚度的时光,还有身体的一部分。他清楚地看见:变成萤火,变成流星用消逝换取灿烂燃烧不是他的人生。他的人生不能说是大悲大喜。远处微弱的灯火才像他自己,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或许什么时候就灭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