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已经渐渐朦胧,夜幕的降临仿佛将世间的一切丑恶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你知道吗?其实这个世上并不是黑白分明的,你父亲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因为他容不下丑恶,所以最终被丑恶所不容。”两人相对无言,还是方九天率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张帆紧皱着眉头,这个表情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四岁岁大的少年身上,可是只有方九天知道,这个孩子喜欢思考。在太行山的日子,只要他不训练,便会自己找个敝静的角落发呆一整天。没有人知道这个脑袋瓜里面想的都是什么东西。他有时会活泼,活泼到连楚轩都很头疼。有时候又很安静,安静到让他方九天感到害怕。也许他还小,不懂得权势的重要,但在某一瞬间仍然闪动着作为一个上位者拥有的冷酷。
张帆听后,冷冷道:“我知道!”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模糊地影像,这种影像已经数次出现,很熟悉的那种感觉。但是自己做过吗?无论是穿越前的穷小子,还是穿越后附带着乱七八糟的身份,他无疑已经对所在的社会失望。所不同的是,在这里他拥有更多的资本来完成自己的想法。
张帆身材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可是这个身材出现在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身上,已经透露出了不凡。他的头发,他的眼神,他的脸庞,都闪耀着别人难以企及的野性。那是在太行山八年周日磨砺的结果。
他的脸说不上英俊,但没有人会否认这个少年身上所散发的魅力。右眼角的一道淡淡的伤痕,让他沉稳的神色,增加了一丝狰狞。那是破六韩明月的得意之作。
方九天看着他,眼神充满了睿智:“中国自古注重华夷之防。当初汉武帝将匈奴余众安置在长城附近,本意是让他们作为大汉的藩篱,让他们为大汉戍边。华夷之间的鸿沟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填平的,只有发生血的交融,才能让人心中的那条标准失去作用,所以发生了五胡乱华。可是这代价实在是太惨重,整个汉人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在那个时候,你的先祖――武悼天王,就是为了拯救众汉人的生命而生的。”
“有人说武悼天王是杀人魔王,却不知道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华夏乃是礼仪之邦,如果没有生命威胁,他们谁愿意抛却妻子老母,在战场上孤独地死去?他们宁愿去读书习字。”方九天有些痛苦地回忆道,“现在外族提起武悼天王的大名,仍然畏惧如常,你以为你的先祖本来就是武将出生吗?”
“难道不是?”张帆疑惑道,自从知道自己背负的责任,他对先祖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其程度甚至要超过父亲。他对先祖的主要是崇拜,今天见到朝廷两王的斗富,却对自己父亲产生了怀疑。他很难想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死心塌地为这个腐朽的王朝效力。而且这个王朝还是外族的朝廷。对于武悼天王,他听到的只有村中人的传说。方九天教了他很多历史,却可以忽略了这段他认为很重要的历史。所以他对武悼天王的认知,还停留在认知的阶段,远远没有达到理解程度。
“错了,大大地错了。在你的先祖之前,你们冉家没有一代是武将出身。因为你们冉家本来就是书香世家。”方九天笑了起来,但张帆却看出了他笑容中的悲苦。
“还记得我教你的《论语》吗?那里面就有你祖先的血汗。因为这部经典就是由你的先祖和另一位大贤闵子共同整理而成。”
“孔门七十二贤中,你们冉家占据五位,冉求、冉雍、冉耕、冉猛、冉儒。而冉求、冉雍、冉耕更是位列孔门十二哲。所以,有人称他们是:一门五子从圣,十哲三贤列科。而冉雍便是你的世祖,也是五人中德望最高、声望最隆的人。”方九天有些向往道,他一向是儒家的的信徒,在说到圣人列贤时,语气中充满崇敬。
“孔老夫子给七十二贤的评价中,你的世祖得到评价最高:雍也,可使南面。老夫子去世前的遗言更说:贤哉雍也,过人远也!而后世大儒旬卿更把他和老夫子相提并论:通则一天下,穷则独立贵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
“你也许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武悼天王之所以能成为汉人的图腾,完全是形势使然!”
说完这一切,方九天似乎有些累。张帆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现在天下形势如此混乱,多让他懂一些毕竟是好事。他知道天下会乱,却没有想到乱象来的如此之快。也没有想到风雨雷电雪五家在这种情形下相聚。
“可是这一切阂父亲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答应你和雷电雨雪四位叔叔的请求呢?难道他不知道先祖的遗志?”张帆有点不满道。
洛阳城内已经繁星点点,那些大臣的庭院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可以想象得到他们的醉生梦死。而在居民区则是死一般的宁寂。他们不敢发出一点杂乱的声音,唯恐被当成乱党抓了起来。街道上不时走过一阵士兵,这个时候才稍稍看出洛阳的防备的严格。
“自从鲜卑拓跋部占据中原,已经经历二百余年。开始几位帝王励精图治,治下之民虽然谈不上安居乐业,却要比江南的百姓好上太多。在这短短的二百年间,南朝已经更换了四个王朝,每年都有将领反叛。”方九天不胜嗟然,“本来这还没什么,毕竟胡汉之间仇恨太深。不服鲜卑拓跋的汉人大有人在。不过这一切都在孝文皇帝即位后有了改变。”
“即使要完成天王的遗志,我方九天仍然不得不说,孝文皇帝是一位雄才之主。要不是因为在位时间太短,说不定现在整个江南也已经落入大魏的手中。他在即位以后,以铁腕手段完成迁都,把京城从平城迁到了洛阳。更重要的是,他规定,所有的胡姓都要改成汉姓。鲜卑皇族本来复姓拓跋,却改成了元。反观南朝,那个时候都在干什么?兄杀弟,弟杀兄,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数不清的阴谋整日上演。整个汉人的民心就在那个时候被逆转了。”
“你们冉家,已经在大魏生活了一百多年。世道的混乱,让你们冉家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为了躲避迫害,甚至连姓名都已经改变。当我告诉你父亲天王的遗志后,你父亲沉默了整整十天,最后却拒绝了,因为那个时候,整个民心已经不可逆转。汉人的民心已经被汉人的朝廷抛弃的太久,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成事的可能了!”
“中原的汉人痛苦怎么样?妻离子散又怎么样?刘裕已经占领了洛阳,为了回去夺取司马家的江山,仍然毫不犹豫地撤离。祖狄闻鸡起舞怎么样,中流击楫又怎么样?为了掣肘他的势力,司马家仍然切断对他的援助。而对于武悼天王,即使已经上表称臣,请求援助,司马家仍然联合鲜卑慕容家绞杀了大魏。因为他们不能容忍别人比他们更能号召汉人,他们固执地认为,只有他们才是正统!”
方九天说到激愤处,忽然咳嗽起来,但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个时候,北魏和南朝已经相持了很久,谁也没有吃下谁的把握。孝文皇帝在讨伐南朝的途中病死后,就没人再议论南下的事。南梁自从十年前韦睿战死,也已经收缩战略。天下既静,豪杰便失去了崛起的时机。但是更重要的是,那个时候,根本焚天火戟还没有出现。风雨雷电雪五家只剩下风家没有找到,我们还没有号召汉人的旗帜。所以,你父亲拒绝根本不奇怪。”说到焚天火戟,方九天的眼神忽然亮了,原本疲倦的身体顿时焕发出耀人的神采。
“可是父亲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如此地竭心尽力。”张帆奇怪地问道,在他看来,满世皆浊而我独清,无疑是取死之道。
方九天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沉静道:“因为他认为,自己只要还是大魏的臣子,就要尽为臣之道。你父亲最恨的人就是尸位素餐,饱食终日的人。”
张帆紧握着双拳,看着方九天,眼神中充满坚定:“方叔叔,你放心。我不会去学我父亲的!”在他眼中,父亲的行为太过迂腐。要是在太行山,根本连那些野兽都斗不过,又怎么会在这个复杂的世间生存!
方九天欣慰地看着他,笑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今晚就和我一起出去一趟,有大事要办!洛阳这段时间不会太平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