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尽管人手增多，仍是有特殊人士的伤亡的信息不断传来。显然，雾松岭这片不算辽阔的山区，不仅仅有越来越凶猛的寄生体，还有其他牛鬼蛇神。何况就算同时修真者，也未必就不能客串一把。所为无非是利益。
顾朝夕就是这么想的，直到现在，他都觉得马克思曾说过的一段话非常有概括性：10%的利润，就能被到处使用；20%的利润，就会活跃起来；50%的利润，有人会为他铤而走险；100%的利润，有人会为其践踏一切人间法律，300%的利润，任何罪行，甚至绞首，也有人不会在乎。
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实质上如同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修真者同样追名逐利，只不过，这里的名利跟世俗的名利有所区别而已。有着这样的认知，顾朝夕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幅‘饕餮盛会’。
顾朝夕到没有任何看不起这些修真者的意思。欲望没有止尽，这被某著称之为原罪，不是没有道理。修道对于大多数修真者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欲望的体现，跳出凡人生老病死的圈子，追求长生，追求吞云吐雾、呼风唤雨的神仙生活……他顾朝夕又何曾能跳出了欲望的圈子？只不过，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顾朝夕觉得自己应该是那种时刻提醒自己要‘控制’欲望的修真者。正所谓：觉意灭淫者，常念欲不净，从是出邪欲，能断老死患。
还有一点，顾朝夕隐约可觉，却难以尽述，那就是追求的本质。就像他思考的那个问题：我到底要什么？这个概念可以换成：我到底追求的是什么？长生、神仙生活，真是这样么？顾朝夕现在给出的答案很模糊。也许，在一段时间内，是这样的。没有尝便天下美食，没有周游过世界，当太多的‘没有’没有完成时，当萦绕在顾朝夕头脑中的这些个凡人愿望还未实现时，他觉得自己很难剥的开层层迷雾，去看清追求的本质。
所以，顾朝夕每每想到这里，就会一乐，“就让我先当好一个俗人，先当好一个暴发户，先做些俗不可耐，豆汁儿喝一杯倒一杯的事吧。”
本着这样的朴素愿望，一墙之外的大打出手和你争我夺、对他没能造成任何影响。荒山十日，顾朝夕过的愉快而充实，一些平时没有条件享受的乐趣，一一都试了个遍。顾朝夕也总算还记得自己是只修真界的菜鸟，且有隐身者那么一帮子潜在的强横敌人，所以，修炼方面没有丝毫的懈怠。
可修炼毕竟不是抽水泵，电闸一合，没日没夜可着劲儿的抽就行。再加身上有伤，禁忌妄动元?，顾朝夕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可用。于是，顾朝夕充分发挥目前的外在条件，对器械操作和格斗技巧以及其他周边知识展现出了极大的学习热情。在谢恒的特意关照下，每天都有不同的两名卫侍分别作为他的临时导师指点他各项作战技巧和知识。
知道他一些根底的人，象赵彬、王江，刘根生他们，看他那眼神都怪怪的，那意思：你都那样了，怎么还这样……顾朝夕却不厌其烦的每每解释：其实就是练了些内功，提高了基础素质，撇开这个，你们任何一位都能打我十个。
顾朝夕人随和、又虚心好学，且人前人后给足了卫侍们脸面，这些耿直热血的汉子又怎好意思藏私？于是教的卖力，学的用心。卫侍们惊异的发现，理论只需说一遍，顾朝夕就能完全记住，并且能从中捋出重点关键；动作也只需示范一遍，顾朝夕施展起来就能一丝不差；然后，二者结合，实战演练，同样只需一次，顾朝夕便可以完全复制，时间、准头、力量、速度，无一不到位。到了后来，甚至就连一些教官自己都无法做到的概念性内容，顾朝夕也可以在反复尝试以后，改进或完成。
十天后，顾朝夕看起来还是那么书卷气十足，且人体略显单薄，但，即使只论战斗技巧，营地中也没有一个能是他对手的卫侍了。这个时候的顾朝夕稍拿出些实力，已经纯粹是欺负人的行为，毕竟以顾朝夕现在的敏锐、力量、体能，又怎是只经过些浮于表面的体能体质训练的普通人所能比的了的？赵彬有感于顾朝夕的奇速进步及战斗特点，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器械运用及战斗、单兵战术运用方面的天才，战斗时，象机器一样精准，象机器一样冰冷，象机器一样凶狠。送绰号TX，即电影【未来战士】T系列机器人的无限可能型号。
顾朝夕跟一帮兵哥打的火热，相对来说冷落了刘鑫等人，刘鑫和林炅到也不至于为他们的兄弟捻酸吃醋，毕竟两年半处下来，对顾朝夕的性情还是了解的。倒是戴娆她们，以为顾朝夕是因为靳雨涵的事情而有意疏远。私下讨论，不就是高级武夫么，这顾朝夕的气度也不过如此。至此，谢恒组织的‘相亲’初衷，顾朝夕算是完全失败了。刘鑫和林炅到还好，却也仅是互约了对方几人来玩，是以朋友论，离更进一步还很有距离。
腊月二十七，禁令终于解除，众人返回山庄的第二日，顾朝夕跟谢恒等人告别，搭乘卫侍那柱的顺风车回家。临别时，顾朝夕答应谢恒，转过年来学校开学，去找他一起到校报道。当然，这仅是个借口，顾朝夕也清楚，是谢天擎要替儿子看看他这个同学值不值得投资。
顾朝夕的家在曲丰，与昌平是邻市，一个全市不满70万人口的小地方。曲丰的支柱产业是矿和冶炼，可以想象，这样的地方植物都活的不怎么滋润。年年喊绿化，市里市外的绿意，却也仅能称之为点缀，时值寒冬，更显荒芜。车驶进城市，别说是凝碧，就连顾朝夕，也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浓重浊气，相比从前只能远远的看到城市上空蒙蒙的灰色，如今的顾朝夕对环境质量敏感，也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各属灵气，而现在，他能看到的，就如同洗过无数调色板的一汪池水，只剩浑浊。
“这就是我生长的地方，一个原料输出地，一个因资源开采殆尽而渐渐失去生机的巨大挖掘场。”顾朝夕向凝碧介绍着，词语间带着淡淡的乡愁。这几日来，顾朝夕已经习惯了同凝碧之间的意识交流，同时，精神防护方面的技法也开始了学习。姬原的留书中本来就有，又有凝碧从旁指点，进展还是很快的。当然，现下就想要防住凝碧的窥视显然不太可能，顾朝夕也只是做些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样子工程。
“描述的很消极，你觉得，你的故乡在未来会怎样呢？”凝碧喜欢跟顾朝夕聊天，具体是因为顾朝夕谈话逻辑清晰、用词准确生动又或是其他，她自己也不甚了了。
“未来？这里本就是因为出现了块蜜糖而兴起，它的衰落当然也是同样的缘由。当蜜糖被搬空，蚁群也会散去。这个城市失去了现在的喧嚣，走向转型的道路。这里地处相对偏远，不适合成为物流集散地，周围也没有其他大的重工业资料源，二次加工或深加工的厂房都市怕也是无缘。建城时间短，缺乏文化底蕴，周边有没有引人入胜的风光景色，旅游资源也是匮乏的。我估计，农业、畜牧业会重新抬头。这到是我所期望的，人口不是那么多，污染减弱，绿化情况比现在好很多，适合居住，而不是打拼事业。”
“听起来，象是一个没有了哺乳能力而被简单打发的奶娘。你感到难过么？”
“嗯，有一点。就像生老病死本是常事，但当你的亲人出了状况，你仍难免悲伤。”
“这个，我不是太懂，我从有意识以来就是一个人。对于人类世界我只是个旁观者，看着时间一百年又一百年的过去，很多人死了，更多的人又出生，除了回忆，没有熟悉的人，现在连熟悉的景物也不多了。”
“这就是沧桑吧。也许有一日，我也会有这样的沉淀，当我的孙子的孙子都已去世后，这世间的一切，恐怕已难再心中掀起波澜。不象现在，会有着各种感慨，各样牵扯。”
“你还要象普通人那般繁衍？理论上，至多选择几个到侣罢了。”
“我去做神仙，留下我父亲孤独老去。这样可过不了心关。养育之恩，使其健康快乐、享受薪火相传、抚儿弄孙的乐趣，这是最基本的报答。人子的义务，是不能缺的。”
“嗯，我还是有些不懂。”
“那你化形是为了什么？”顾朝夕问。
“大道，经历人的经历，本能告诉我，这是修成大道的一个必要过程。”
“那你的道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心会告诉我前进的方向，我只是顺其自然。”
“顺应本心么？”顾朝夕笑笑，也不再深论既然要经历人的经历，又怎少的了悲欢离合的事。就像凝碧说的那样，顺其自然吧。若是有意而为，就落了下乘。
灰绿色水磨石外墙的老式家属楼，91年的产物，四栋，住的大都是老街坊，顾朝夕一路上自然是招呼不断。“蒋叔好，给您拜早年了。”“韩大爷，您这身子骨健朗，气色好啊。”“嗨，明子，春节有什么安排？有活动别忘了我。”……
“你是老顾的儿子！？这两年变化可真大，瞧这眉眼，俊俏。皮肤比个女娃子都白净细嫩，啧啧。”
“小顾，放假回来了，你爸平时老念叨你，说你越来越懂事了。我看着也是，沉稳安静，是个念书的料。”
“冬哥好，有空到我家啊，我让妈妈做你爱吃的‘佛跳墙’。”……
凝碧见顾朝夕一次次笑语寒暄，道：“你人缘似乎不错。”
“在这儿住的六岁的孩子，都有我这人缘。有本事有办法的都搬走了，剩下的家家经济情况都差不多，这就是一个稳定的生活的圈子。远亲不如近邻，就是说这种圈子里相互之间关系的。”
“如果我没有感觉错误的话，你现在的心情是‘幸福’。”
“是的，在过去的岁月中，我从这个城市中获得的财富之一便是这种‘温情’。长辈、同辈、小辈，关系纠缠，显得有些婆妈，也难以描述的清楚，但它的确是我生命中的一段美好，比之任何记忆都丝毫不逊色。”
“我不是想打击你，只不过，我见了太多的时过境迁。你知道……”
“我知道。”顾朝夕很肯定的回答：“我已经拥有。世事变迁，有快有慢，尽了力留不住的，何必强求什么永远。”
“呵，还是小窥了你的豁达，不求天长地久，只问是否曾经拥有。”
这一刻，顾朝夕似乎感觉到了凝碧的喜悦。
天空有群鸽飞过，鸽哨鸣响，一如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的初恋，朦胧而青涩，牵手与轻吻，心动和欢喜。现在，都散在了岁月里。不是谁的错，只是都长大了，此时的考虑已非彼时，此时的需要也非彼时，然而，谁也不能否认曾经的那份真。有时候，这就是生活。
行走在楼梯间，顾朝夕便听到了二胡那独有的声音。曲目是熟悉的‘大宅门’，音调悠扬，婉转起落，韵味十足。这楼里，有这份本事的，只有是他的父亲顾英。顾英得了闲暇，心情又不错的时候，就会拉一段，内容一般是不拘一格的，素材无非就是二胡经典或电视里的那些个被老顾认可的曲子。虽然编词作曲方面老顾根本谈不上造诣，但曲子听得几遍，就能自己琢磨着拉出来，且灵韵满满，也算是个民间艺术家。
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屋，扑面而来的是夹杂着米兰香味的暖暖热气，顾朝夕轻轻的放下行李，微笑着欣赏顾英的二胡独奏。
顾英其实已经看到儿子，但他的手并没有停的意思，专心致志的将曲子拉完。
“爸，我回来了。”
“嗯。”顾英站起身，注视了顾朝夕一会儿，现在顾朝夕的个头已经超过了他，精神爽朗，唇红齿白、气质出众，顾英老怀甚慰。“眉目间有你爷爷当年的风采，暑期走时还觉得，现在看，皮肤倒是跟了你妈了，白净的像个女孩子。”
“学校那边伙食好，环境好，每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学习压力也不大，一个两个都细皮嫩肉的，跟我现在差不多。”如果刘鑫和林炅在，绝对会斥责顾朝夕怎么能如此睁眼说瞎话，学校伙食好，环境好？你说的那是天下有数的几个名府学院吧！
“平时多注意锻炼身体，看起来还有些单薄。”
“哦，我每天早晨都有跑步，您也看到了，我现在精神头好着呢。”
“洗漱一下，去歇着吧，中午吃羊肉炒干豆角和番茄炒蛋。”
顾英并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或者说，作为父亲，他是那种典型的父爱如山的男人。半年没见，也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交谈。但，以顾朝夕的聪慧和洞察力，自然能察觉到一些细枝末节。比如，知晓自己今天回来，父亲特意没有出门，而且心情不错，还准备了他爱吃的两道菜，类似的林林总总生活琐碎，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父亲那深沉的爱。这爱不显灿烂，却同样能触动人心。
中午爷俩边吃边唠，顾英高兴，多喝了一盅酒，还给顾朝夕倒了一杯。自从顾朝夕满20周岁，便有了这待遇。其中意思顾朝夕也明白，在父亲眼中，他成年了。
“爸，这半年来我状态不错，成绩稳定在班级前七。在有一年半就要毕业了，我已经开始留意工作方面的情况。现在就业难度大，只以普通大本文凭找个合适的工作并不容易。正好今年夏天开始有了新的考研机制，就是可以勤工俭学那种，再加上奖学金，读研费用基本就出来了。导师也说，如果我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良好势头，拿到一个名额，还是有把握的。我准备试试，您觉得的呢？”趁着顾英兴致好，顾朝夕摆弄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是一个谎言，尤其是勤工俭学的部分。顾朝夕需要的是一个在未来几年内，合理的、在一年大部分时间不在家的理由。
自己儿子有出息，顾英当然是开心的。更何况儿子懂事，不但学业有成，也懂得从经济角度为这个家考量。做父亲的实在没有不支持的道理。顾英开心的眼角、额头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那，爸，您得答应我件事。”顾朝夕借机要挟。
顾英给儿子夹了几片五香牛肉，徐徐放下筷子。“哦？什么事，你说。”
“爸，我知道自从我妈没了，您怕我受制，所以推了很多续弦的好意。如今我已经二十有二，这酒都喝了两年了。如果考研成功，连带大四一年，那就是再离家五年。您年事渐高，身边没个人照应，我这做儿子的怎么能安心？所以我不求别的，只求再有人撮合，您不妨去见见、谈谈，咱标准不高，能把您生活起居这摊儿料理好就成。”
顾英听的眼角湿润，嘣出口的却只有三个字：“你小子！”
顾朝夕话赶话的道：“爸，爸。这样，我才敢把儿媳妇领回来啊。要不然，您孙子谁来带？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女孩，能把自己招呼好的都不多。总不成咱爷儿俩每天换尿片子吧？”
结果顾英一句话，“你小时候，那活儿我还做的少么。”顶的顾朝夕一阵无语。虽然如此，顾朝夕内心却是欢乐的，顾英的脾性他也算了解，没有言辞反对，这就算是意动了。之后的发展，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的了。毕竟这种事，就算是好意，也没有逼的道理。
北地有些传统习俗，比如大年三十这天，会去亲人的坟前祭拜，响一挂鞭，再泼散些吃食。顾家算是比较传统的，更何况因为上学，每年鬼节、十月一，顾朝夕都没办法上坟，所以年三十这天，必要去母亲坟上祭拜一番。
顾家有自己的坟地，偏离了公墓，还要顺着土路走上老远，墓地所在的山头，地势高拔，四下景物开阔，还可以远眺市区，风水倒也不差。顾朝夕一番祭拜之后，正要离开，凝碧却道：“西南方的第二个山头，那里有些东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