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瑛这才听出吕方的口音。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打开院门。开了门,两只猴子蹿到吕方的肩头上,吱吱叫唤。见到了久别的主人,显得格外亲热。柳瑛面带愁容,没说话,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吕方知道家里遇到灾难!春妮嫂听说吕方来了,挺着大肚子忙给吕方倒水。吕方落座,叙说了各自最近事情的变故。柳瑛说孙运达被抓壮丁刚走三天,爹带二妹就来到东柳泊村。爹带柳媚去盐山的第二天,警察局以抗税罪、煽动罪,把大哥孙运来抓走,连那匹军马也给牵走。至今已关了两个月。吕方说,孙运达离开桑洲第四天,我在运河边被小鬼子抓掳到天津,被他们关了两个多月,昨日才逃出魔爪。
述说完各自遭遇,柳瑛问吕方:“你怎地找到这里?”吕方说:“甭提了!”吕方就把两个月的关押和昨日遭遇说了一遍。柳瑛说:“你这可是歪打正招,他们帮了你的忙!”春妮嫂听了很惊奇,问:“你见到你大哥了?”
吕方说:“见到了,可他不认识我。警察也不让我说话。证明我们俩没关系,后来就把我放了。”
春妮嫂关切地问:“你见他身体如何?像不像受过刑的样子?关在哪里?”
吕方说:“大哥身体还可以。凡正在那里没有好。关在哪?我可不知道,但让我找,我能找到。”
春妮嫂说:“他们说你大哥犯了大罪,要判大刑!我说,不就是带头抗税、抗租、抗捐吗?有啥大不了的罪?还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你罪大就罪大。说你罪小就罪小!”
柳瑛叹了口气说:“咱们三个命都苦哇,一家人难得团聚。不过,方弟你可去桑洲。如爹爹在桑洲找到大伯,把小妹留下,你俩可团聚。但是,因你不在,也许爹把妹带回山西。你回桑洲也白回。不过你最好别去,也许小鬼子早在桑洲等着你。……”吕方说:“我怕他个逑!”
吃了晚饭,吕方去淀边洗个澡,和两只猴子就睡在西屋,柳瑛和春妮嫂休在东屋。
第二天,三人又说起大哥的案子。听人说警察局以抗税罪抓了十几个人。因为保定府监牢人满为患,一旦保定府监牢腾出监舍,就将孙运来等人投送保定府监牢关押。
吕方说:“咱们是不是想想法子,或者托托熟人,花点银子,把我大哥赎出来?”
春妮.嫂说:“咱们去哪托熟人?别说找不到,就是找到了,咱们也掏不出那么多银子!”.....柳瑛沉默不语。吕方说:“姐有嘛打算?”柳瑛说:“咱俩进城,设法打听准确。不就给看守几块大洋吗?然后回来再商量具体办法。......”吕方知道姐有打算。暗暗称赞柳瑛:有胆量!有气魄!真乃女中豪杰!
春妮嫂说:“看就看一下,不要惹事。现在我就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你呀,柳瑛!”
柳瑛说:“大嫂别前怕狼后怕虎,如我一人,你可为我操心。现在有吕方在身边,就什么都别怕了。此事如果干成,大嫂你要有心里准备,大哥不能在你身边,他要在外躲避一时。你先做个准备,今晚上我俩就去——”春妮嫂说:“你们为他去卖命不值得,还是听天由命吧!”柳瑛说:“大嫂可不能这么说,我大哥干的事可不是光为他自己。我看出来了,他是为大多数穷人说话办事!这样的人不救出来,我们问心有愧!”
大嫂一边哭一边说:“这不难为你二人吗?让你们担惊受怕!这事如被官家抓住,可是砍头大罪呀!”
吕方说:“嫂子,常言说,‘事不公,有人管,路不平,有人铲’。放心,没有金刚钻,我们也不敢拦瓷器活!要管、要铲,就要有把握,还要有胆!”
吕方和柳瑛二人更换了夜行衣,柳瑛化了男装。趁夜色二人划小船进城。到了城里已近半夜。此时已是深秋,夜色凉爽路上无人。凭记忆,吕方想起来那天在警察局西边一个小门里和孙运来见面。来到那里时,小栅门已关,院里已无灯火,但监房还点着油灯。吕方又仔细认了认,认定无误,一纵身,上了小房。沿房看了看点灯房间,纵身轻轻一跳,就落在地上,往里一看,小房里关的正是孙运来。吕方看准之后,就跑到小栅门,用二指一弹,就将那插锁弹开。开一个门缝,柳瑛一闪身进了院里。这时走过来一个看守,倒背杆大枪,边走边吸旱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吕方一个拆骨法,把下巴额给摘了勾,光瞪眼看吕方不能喊叫。吕方又用拳在他背上轻轻一顶,他就瘫倒在地上,吕方把他拉到墙角,从他身上摸出一串钥匙。吕方在院里做接应,让柳瑛拿钥匙去挨门开锁,一连打了十把锁,放出四十多人。柳瑛带这些人悄悄走出院子,然后四散逃跑。吕方断后。人多杂乱,惊动了警察。在这里值班的一共有三个,被吕方打昏一个。两个提着大枪大喊大叫,吕方从身后当当两脚把二人踢倒在地,上前把二人拉到一边,先端下巴,不能说话,又摘大胯,不能奔跑。看看没有后患了,这才追赶柳瑛和孙运来。三人划小船回到东柳泊村。春妮嫂见了孙运来忍不住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给他拿几件应时衣裳,嘱咐几句心里话,就送出家门,上了小船去淀北容城三姐家暂避一时。
吕方见大哥划船已远,便和柳瑛大姐、春妮嫂告别,决定去桑洲。两只猴子追着吕方,吕方把猴子轰回院里,这才离开东柳泊村。
吕方走了两天,天黑前赶到大伯家。大伯、大妈一见吕方回来了,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特别是大妈,拉住吕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儿呀,你可再也别走了,自那天你被小鬼子抓走了,你大伯也没心思做生意。我也整夜睡不着觉。儿啦,这次你还走不走?”吕方望望大妈,又看看大伯,说:“大妈,你说我不走行吗?特别是那小鬼子,肯定又会来这里找事!”大伯说:“孩子,大伯心里清楚,这事也由不得咱们。你岳父带你媳妇来,结果你大伯无脸说话。在自己家门口,一个大活人就没有了!如人家跟我要人,我可怎么说呀?你岳父宽宏大量,没有难为我。可越这样,我心里越难受哇!你不在家,我也没敢留她,人家爷俩又回山西去了。说起来,我这心里就别提多难受了!”大妈“哇”一声又哭起来,说:“人家千里来咱家,你这老头子就没主动说让媳妇留下。我那媳妇长的多水灵、多俊气呀?我可打心眼里就喜欢她。都是你大爷,死不开口留人家,我又不当家说话不占地方,我怎么办哪?我命苦哇......”一席话说得吕方也为之动容。
吕方跪在地上忙给大伯大妈施礼说:“大伯、大妈,二老的想法我都清楚,可我是不孝之子,不能久留二老身边。我,我是命该如此,我对不起二老哇.!.”大伯拉住吕方说:“孩子,起来吧!为咱们老吕家,你不能留在大伯大妈身边。你要去山西五台,去找你媳妇,你去伺候好她,她快给俺们添孙子了!什么时候世道太平了,你就回来。虽然我们俩都老了,也许还会见到我们的孙子哩,......”大伯顿时泪流满面。这二老哭了说,说了又哭。三人说了半宿心里话。
天刚亮,大伯牵来一匹军马,他说:“前几天总有人盯着咱这个店,我心里就发怵。两匹军马,是你岳父爷儿俩来时骑的。我给他换成两匹民用马,这样一路安全。留下这两匹军马我卖了一匹、留下一匹!”
吕方听了大伯的叙述,知道大伯胆小,笑笑说:“我不怕啥军马、民马,只要能骑就是好马。”吕方要千里走单骑一路寻找爱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