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桑塔纳，里面还有股没有散发干净的生胶和胶水的味道，闻在刘东岳的鼻子里，觉得比那些妹妹身上的香水还要香，这是权力的味道，那是一份荣耀。
刚坐稳，乌忠良就将一个文件夹递了进来，说道：“小刘，在车上把里面的东西好好看看，最好要背下来。记者问的问题都在上面了，要按照上面的正确答案答；还有一份简短的发言稿，你领会一下，用自己的话说就好了。”
刘东岳接过文件夹，一阵发闷，心的话，在医院记者采访的时候，都没有人给准备答案，怎么现在不同了？
看着他疑惑的神情，乌忠良说道：“别疑惑，这回是省报记者，可不能说错，关系到各级领导的政治生命，你明白了吧？”
听他这么说，刘东岳点了点头，即使没有在官场呆过一天，他也能闻到一股抢权的焰火味道。
车子启动了，刘东岳打开文件袋，随便翻了翻几篇稿子，里面都是套话、官话，全都是虚的。勉强看了几句，觉得比自己在医院说得还肉麻。于是对着前排的司机说道：“宋师傅，你说说，不就是救个火嘛，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和政治挂上钩就不说了，跟那些市里局里那些头头八竿子都打不到嘛！溜须拍马，简直是恶心。”
司机姓名叫宋四轮，给领导开车了很多年，自然比刘东岳知道的多。听了刘东岳的话，不禁一笑，说道：“小伙子，你注定吃不了官场的饭！这官场的话，其实很简单，要想当大官，肉麻话、恶心话就要不停地说，说到自己听了都想吐，那才初见功效。还有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满腔热血投身社会，低三下四谋取地位；口是心非阳奉阴违，溜须拍马寻找机会。功劳是领导的，贡献是自己的；领导能吃到肉，你才有肉汤喝。这里面学问深着呢！别以为自己上了两天大学，就了不起了。到了官场，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一系列话如醍醐灌顶，说得刘东岳都傻了！对前面这个司机大哥简直是佩服得不得了！心说：难怪人家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一个给领导开车的都不简单。自己要想风生水起，就要有人指点迷津。
想自己，不，是刘备，在曹操的菜园子里不都是以菜农为师、与粪工称兄道弟吗？我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想到这里，马上把头伸到前排去，说道：
“宋师傅，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今晚上兄弟请你喝酒、泡脚，传授一下如何？”
宋四轮摇了摇头，只笑不语。在刘东岳多次催促下，他才说道：“小子，你还有点悟性嘛！好，今晚要是没事儿，七点钟，你到东风街路口烧口子等我。你的机会和基础都比我强，我给你介绍个人，那才是真正的官场老油子。不过那老小子就喜欢喝酒，只要你陪他喝舒服了，自然知道很多东西了！”
“喝酒？好！没问题。但是我怎么报答你呢？”
“就冲你有这报答之心，我也不虚伪。我只会开车，也别无他求。以后，不管你做多大的官，只要让我帮你开车就好了。”
“这么简单？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没想到这个老宋要求这么低！难道一辈子做司机也是理想吗？
“……”
从市里的医院到红卫化工厂只需半个小时，很快车子就进了厂门。下车前，刘东岳已经强迫自己把稿子背熟了。
厂里出了一桩大事故，经过几天的整顿，除二车间没有开工之外，其他车间都已经开工了。站在小楼上看去，二车间那巨大的厂房业已是一片废墟了。但那八个十几米高的罐子，就如六座火灾纪念碑一样，孤独地矗立在那里。
刘东岳先被带到了郭秉义的办公室，才一进门，就见郭秉义书记、“大毛”肖明亮坐在木扶手的白布沙发上。经过这个事故，肖明亮好像老了十岁，但那满脸的阶级斗争本让刘东岳不敢随便说话。又想起曾经泡过肖明亮的情人王茜，要是被他知道，肯定饶不了自己。他就更加不敢随意说话，只好硬生生站在门口。
现在的形势微妙，中央三令五申政企要分家，老早就听说厂长和书记在争权，明争暗斗了。这个时候，两人都在场，得罪哪一边都会个自己带来灾难。
两不得罪？这岂是一件容易之事？
现在还不过是一粒革命的种子，如果得罪了其中任何一人，可能自己冒死救火得来一点功劳，就要成为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正在他犹豫之际，郭秉义向他热情招手，说道：“小刘回来了？快来坐。身体都好了吗？”
刘东岳忙微笑着走了过去，非常诚心地对二人说道：“郭书记、肖厂长，你们好！我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我特来谢谢两位领导的关心！”
“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郭秉义摆了摆手，又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刚才还和肖厂长在讨论你的工作安排。你的实习期已经结束了，按照厂里的惯例，你明天开始，就去设备科上班。另外，厂团支部书记韩朝日的岁数过大，他已经辞去了团支书的工作。你做一下思想准备，将我们厂的青年思想工作接下来。不知你有什么意见？”
在工厂，最没有权利的书记应该就是团支书了。没有附加工资和奖金，也没有专职的岗位职责，向来都是兼职，连专用的办公室也没有。尤其在这个经济社会，年轻人都在奔钱看，一团散沙，对于那些团支部组织的活动，根本就没有积极性。在厂里，团支部书记是，除了采购部和技改办外，被人骂得最多的“官”；再从官阶上说，这个芝麻官好听好说，不好用，连十六品都到不了，吉利地说，就算十八品吧，纯粹属于垫脚石。
但垫脚石有时候也可以成为踏脚石。这个位置很重要，是上位到权利机关的跳板，只要建立一定的成绩，上升会很快的。向来都是党委提拔干部的预备队，所以这也是不少人眼热的原因之一。
但刘东岳却不了解这些，脸上刚显露出一丝不满之意，肖明亮就开口说道：“小刘同志，你的过去我是知道一点的，虽然厂里有很多比你优秀的年轻人，比如郑盛、王洪礼、王茜等等，但我们都没有提拔，却提拔了你，你应该知道组织上是信任你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既往不咎。这次你给厂里赢得了荣誉，厂里也准备奖励你的。希望你不要翘尾巴，在做好本分工作的同时，在新工作岗位上再立新功，把我们厂里年轻人的工作搞上去。”
就说这么一通鼓励人的话，肖明亮的脸色还是那么阴沉，让人感到更多是责备和压力。刘东岳很轻松地听出话里的潜台词就是：我知道你的过去，你挡了很多人的道，你小子要是犯了错，老子第一个撤掉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