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钧决定去找王福庆,他要讨一个说法,他受不了这个鸟气。凭什么一个正连职担任副指导员却只能享受排长的待遇?他张义一样挂着中尉军衔,为什么就敢明目张胆、肆无顾忌地讥笑和打击自己?是谁给他撑腰?居心何在?……
不过三百米的路上,雷钧想了很多,有那么一会,他眼眶甚至潮湿了。在司令部一楼,雷钧还刻意在军容镜前整理了一下着装,作了几个深呼吸,告诉自己一定要平静,一定不能失态。
之前他多少有点看不起这个副政委,但现在王福庆却成了二团唯一值得他信赖的人。他要让这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一眼就看出自己内心的愤怒,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委屈,还要让他为自己主持公道。
王福庆刚刚开完党委会,正夹着笔记本低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猛然抬头看见脸色铁青的雷钧,吃惊不小。
副司令员之子被贬到自己的单位,他这个团首长早就知道了,而且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内心深处多少还在为这个羁傲不驯却又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鸣不平。他很欣赏或者说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这跟他父亲身居高位没有任何关系。
他本来想在今天下午去侦察连看看,虽然团长和政委昨天开会的时候就已经打了招呼,要求他们有意疏远这个年轻人,并且强调是雷副司令亲自交待的。但他还是不放心,十多年的政工背景加上对雷钧的了解,他觉得,这样是不公平的,也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至于会不会有违副司令的本意,他有把握拿捏到位、适可而止。
看到雷钧,王福庆就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组织股和干部股都在二楼,除了来找自己,他没有理由来三楼。
“小雷,手续办了吗?”王福庆的腔调跟以前旁若两人。
雷钧微微摇头直奔主题:“王政委,我有些情况要向您汇报!”
王福庆冷冷地说道:“我是副政委,这个不能乱叫。走吧,有什么事去我办公室说!”
雷钧硬着头皮走进了副政委办室。王福庆一反常态,变得如此冷漠,让他始料未及,也打乱了他的节奏。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举动,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落水狗。这样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更激发了他的斗志,一定要让这条“变色龙”、这只“老狐狸”难堪!
“副政委,为什么我这次来,所有的人都对我充满了敌意?”雷均咄咄逼人。
王福庆面不改色地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凑近眼前看看,起身拿起一只水瓶晃了晃对站在对面的的雷钧说道:“喝水吗?”
雷钧下意识地摇摇头:“不喝。”
“小雷,你今年多大了?”王福庆一边倒水一边问道。
“七七年生人,我记得您问过很多次了!”
“噢?”王福庆说道:“七七年生人,虚岁二十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还是个实习排长,你已经是正连了!”
“副政委,您在转移话题!”
王福庆皱皱眉头:“读了四年军校,是那一届专业成绩第一、军事考核前十的优秀学员……”
雷钧打断王福庆的话:“这些您好像早就烂熟于心了吧?”
“我哥十九岁结婚,二十岁生娃,今年四十五岁,孙子已经打酱油了。”
雷钧快要崩溃了:“副政委,我不明白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福庆突然开怀大笑:“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啊!”
雷钧愣了半天,开口道:“您是说我名不符实?”
“我可没有这样说!正人先正己,看来你还没有进入角色。”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手续我还没有办,所以请您谅解我最后一次对您的不敬。今天离开这个办公室,也不会再有机会直接来找您了!”
王福庆摇摇头,这个年轻人显然没有完全领会他的意思。看来的确还是太年轻,而且除了对自己刚才的态度不满外,肯定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遇到了什么事,极有可能是跟脾气又臭又硬的张义闹别扭了。否则,不至于这么不冷静。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里没有人对你有敌意,更犯不着联合起来抵制你。是你先站在了对立面,然后把所有人都当作了假想敌!”
雷钧张口欲反驳,王福庆举手打消了他的念头,接着说道:“你是来告状的吧?告别人往你眼里揉沙子是不是?”
一股寒意从雷钧的心底泛起,他选择了沉默。
王福庆盯着雷钧看了好久,才继续说道:“侦察连的几个干部,脾气我都很清楚。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的关键是,你从一开始就对这次任职有想法,充满了委屈,却又无力改变,憋着火,无处发泄,然后看什么都不顺眼!”
“我……”雷钧开始恼火。
“你不要否认,你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王福庆再次打断了雷钧,提高嗓门说道:“没有人会同情你所受到的这些所谓的委屈,也没有人能感同身受。这个团,比你大六七岁的正连职起码有一个加强班,比你职务高的有一个加强排,凭什么都要看你的脸色?就因为你的背景跟别人不一样?就因为你是大机关下来的?那么多从基层摸爬滚打出来,一门心思想去侦察连的兵们和干部们都去不了那里,而你就能?你凭什么?”
“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我当作新兵。既然我服从了命令,那么我就有信心也必须当好这个副指导员。他们这样对待我,我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雷钧几乎已经被这个突然变得如此陌生的副政委打败了,但他还是不甘心。
“我不清楚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也不用再向我解释。把你当新兵,那也是必须的!你从地方上的军校,没有在基层连队当过兵、带过兵,更没有学过侦察专业。好好当回兵,对你、对侦察连都是负责任的表现。侦察连很多老兵都跟你差不多的年纪,有的甚至比你还大,哪一个身上都够你学的。”王福庆说完起身,过来拍了拍雷钧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少想点面子、位子,你就会释然,你就成熟了。要对得起自己,更要证明给你父亲看!”
雷钧低头垂目,心有不甘,却已无从说起。
“回去吧,我这里不是雷池,你还可以直接来找我,但我不是听你的抱怨和牢骚。”
雷钧在司令部大楼外徘徊了一阵,然后又转身进了大楼,左转第二间就是干部股的办公室。
王福庆从窗户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拔通了侦察连的电话:“我是王福庆,雷钧好像受了很大委屈,怎么回事?”
张义在电话那头撇撇嘴:“副政委,我正要向团首长汇报,我把他安排住进了战斗班。准备三个月后再搬出来,参加连队的正常工作。”
“好,我同意!这事我一会跟团长和政委汇报,时间还可以再长一点。你这个脾气要收敛一点,别把连队整得鸡飞狗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