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的井田模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旱灾当道，没有什么事比农业灌溉更重要，人们不求农业产量能恢复到受灾前的水平，只需要能有受灾前三分之二的产量就够了，有三分之二的粮食产量就饿不死人。井田这东西很简单，无非是在田地之间挖一口井而已。不少人是这么想的，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很多人，他们跑到李家庄观看一番之后就跑回去打造水车，然后就是寻泉挖井，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根本就没什么难度。真的没有难度吗？李世杰对这些人的做法嗤之以鼻。井田之法又不是他李某人独创，这种东西早就存在不知道几百年了，但十来年的天灾下来也没见谁仗着这种方法解决农业灌溉问题――重要的不是井田，而是水车。旱灾都已经持续了十来年，陕北的地下水资源虽然丰富，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天灾之后地下水水位下降了太多，他在李家庄可是挖了二十多丈才出水，有些井甚至有将近三十丈深，不是随便什么水车都能将水抽这么高的。虽然李世杰的手上拿着《泰西水法》，里面有现成的图纸，但这本书里面的水车无法将水抽到这么高，他几乎是将书里的玉衡车给重新设计了一遍，而且以钢木混合结构代替了书里的全木质结构，最后还是仗着自家工匠营的工业精密度高才得以制造出符合要求的水车，至于其他人，他们也想将水抽出来？做他们的千秋大梦去吧。果然，等那些人造好水车再挖好井，然后……没有然后了，他们发现，无论他们怎么弄，水就是抽不上来。可是李家庄怎么能抽上来？还有，陆家貌似也是这么做的，他们怎么也抽上来了？得了，还得去请教李大老爷。面对众人的询问，李世杰两手一滩，“水车的制造方法我已经交给县衙了，你们去县衙看看吧。”等人们跑去县衙一看，却见到黄师爷正笑眯眯地等着他们，就像奸商在等着宰人一刀。“水车啊，嗯，李大老爷是将水车的制造方法交给了县衙。本官寻思着，现在大家都受灾，县里的赋税收不上来，连县衙里的用度都有所不足，因此，为了补贴县衙的用度，本官已将水车的制造方法交给官营工坊。大家要水车是吧，很简单，用银子买就是了，一架水车十三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众人大惊，这个价钱可是相当要命的，那些大户豪强哪个家里不是几百几千亩地，按照五十亩地一口井算，他们少说也需要数十架水车，这么一算，他们不是要掏出几百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吧。有人就问了：“你的水车这么贵，我们这些大户人家咬咬牙也就买了，但那些小门小户怎么办？他们也需要水车，你卖这么贵可没几个庄户人家买得起。”黄楚笑眯眯地，不在意地道：“嗯，寻常人家自然是买不起，不过对于这些人县里有另外的办法。对于付不起银子的人，县里可以让他们以劳力来换，只要一名壮丁在未来的五年里为官府服十二个月的劳役就可以拿一架水车回去――当然，众位老爷也可以这么做，只要众位老爷派出一定数量的壮丁在未来五年内为官府服役十二个月，也可以换取相同数量的水车。”听了黄楚的话，众人估算着，五年服十二个月的劳役，而按照他们需要数十上百架水车来算，他们需要派出至少数十名壮丁为官府服役一年，而数十名壮丁一年能耕多少亩地？这些土地又能产出多少粮食？众人算来算去，数十名壮丁一年生产的粮食大概值个六七两银子，但现在可是灾年，现在这世道粮食远比银子重要。这么想着，虽然十三两银子的价钱的确要人命，但众多大户最后还是咬咬牙掏出银子购买水车。最后结算，黄楚发现，整个海城县的地主大户最后总计下了六百多架水车的订单，这就是八千多两银子。而且在随后的数个月之内，收到消息的附近州县的地主们纷纷跑到海城来订购水车，而他们将水车买回去之后，消息又传到更远的州县，最后竟至订单源源不绝。不过那是后话了，而现在黄楚收到的银子也就八千多两，虽然不算多，但也相当于崇祯七年整个海城县所收赋税的数倍了，并不算少。黄楚屁颠屁颠地跑到李家庄向李世杰邀功：“老爷，那些大户可真是有钱啊，就这么一下子他们就付出了八千多两银子。而且这还只是一个海城县，老爷，等消息传到别的州县之后，到时候那些大户地主怕不是会送来几万两银子。”意料之后，李世杰却没有黄楚那么兴奋，反应平淡的很，只是问道：“这些银子相比于去年县衙收上去的赋税是多是少？”“大概是去岁县衙所收赋税的四倍多点。”黄楚想都不想，直接就回答了出来，县衙收上去的赋税可都是要他这个师爷去统计的。“崇祯七年整个海城县收取的赋税折合现银一共是一千八百多两。实际上赋税收得并不多，主要是派饷很高，三边总督洪承畴加了剿饷、练饷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税，这些附加的捐税比朝廷律令规定所要征收的赋税还要多上数倍。崇祯七年海城县是在齐氏的控制之下，为了巴结上宪，无论上面派下来多少定额齐氏不但征收十成，另外还有附加，结果弄得天怒人怨。而今年老爷接掌了县衙，前时老爷已下令免去所有的捐税派饷，已经征收的予以退还，是以今年县衙征收的赋税只有不到四百两，虽然少，但固原州方面已经免去了海城县三年的赋税，四百两银子已经足够县衙周转，还能有不少剩余。”黄楚之所以冒着杀头的危险跟着李世杰干，虽说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谋个好前程，但更大的原因则是因为李世杰不象齐氏那样刮地皮。齐氏当权的时候拼命搜刮，都恨不得将天都刮得高三尺，而李世杰则恰恰相反，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从县衙拿走过一文钱，不但如此，他还下令减税，还开仓赈灾，跟着这样的人干才是黄楚的意愿啊！没想到齐氏居然这么离谱，怪不得李世杰作为一个外来户却灭了本地的大户齐氏却没人跳出来说三道四，原来是因为齐氏将所有的人都得罪光了，弄得最后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过，黄楚刚才说什么来着，海城县一年的赋税还不到四百两？李世杰实在想不到一个县的赋税居然就这么点，他还以为至少得几千上万两呢。想想后世，再怎么穷的县一年的税收也有个几千万，好点的几亿都不算多，几千万人民币换成银子可是有几吨之多，可到大明朝的海城县头上却只有区区几百两，对比实在太悬殊了。一年的税收只有四百两，而现在县衙却又八千多两银子，这么一比较，李世杰拿定主意，吩咐黄楚：“免税吧，既然府库充足，而现在又是灾年，那么能给百姓减少一点负担就减少一点。黄师爷，你回去之后拟份告示，除去妓寨、青楼、赌场等特种行业，今年全县其它的赋税全部免除。另外，你去调查一下，看看全县有多少人家断粮，由县衙出面，对断粮的人家予以赈济。大灾之年，虽然官府也很困难，但也别让百姓活活饿死。”“老爷，真的……要免税？”黄楚声音颤抖，又惊又喜，大明朝有多少年没有免税的德政了？一百年？还是两百年？没想到整个大明朝两百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德政现在却在海城这个边陲小县出现，而且是在黄楚的面前出现，这让他怎能不惊喜万分。“自然是要免税，”李世杰却不明白黄楚的惊喜从何而来，他不是古人，不明白古人的想法，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当我为何将水车制造之法交给县衙？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充实府库，然后减免部分税收，只是我没想到海城县一年的赋税只有这么点，那就干脆全免了。此事你尽快去办，至于已经收上来的赋税，按照前例全数返还。”“是，下官马上去办。”黄楚领命离去，只是，走到一半他却又返回，来到李世杰面前，竟是跪了下去，泣道：“大老爷仁德，泽被全县生灵，下官代海城县七千户四万余口给大老爷磕头了。”说罢，连连叩首不已。李世杰愕然，见黄楚真的磕了下去，忙不迭地将其扶起，连道：“你这是干什，我只是做我想做的，当不得你如此大礼，快快请起。”黄楚也没坚持，任凭李世杰将其扶起，却道：“从今以后，黄楚任凭大老爷驱使，大老爷但有差遣，黄楚莫不敢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