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跟我的第二次邂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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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南京印象很好。这儿的雪松就长在路边,下雪天看上去特别亲切。现在我走过明故宫遗址,一个人往杨公井方向走。可能是多年呆在广州,看不到下雪景象,所以突然兴奋起来,甚至打算从杨公井走到夫子庙去。过了中午雪就小了,若有若无地飘下来。我脚上穿着轻便的军用沙漠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人踩过的雪地,这感觉就像走在童话世界里一样新奇。

    会议上的那个天津男孩要陪我溜号,可我情愿一个人出来赏雪。假如我先生看到我穿上他从美国带回来的这双沙漠鞋踩冰踩雪,会发誓以后再也不给我买好鞋子了,而事实上可能会买更好的。

    大概我已经失去徒步走远路的能力,也可能走到杨公井,街上的行人突然多起来,我对下雪天的新鲜感觉很快消失,于是沿街闲逛,一个店面一个店面看,不去夫子庙了明天去。

    南京的女人衣服比广州朴素得多,略有特色一点的,不是过于花哨,就是价位不高。看了衣服店看古籍书店,结果连逛街的兴趣也越来越小。当我打算打的回会议酒店时,突然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咖啡馆,于是就走过去喝一杯,歇一歇脚。

    南京的咖啡馆也朴素得多。可能是下雪的缘故,也可能下午本来就客人不多,所以我一眼就看到里面有个男人正埋头拿手提电脑认真打字。我叫咖啡小姐替我拿张纸来,再拿支笔来,我在纸上潦草写了几个字,请小姐替我给那个男人送去。

    开始他很惊讶地抬头看我,好像我是从爪哇国里跑来的。接着快步走到我跟前,弯下身子贴了贴我的脸。“没想到你来南京梁筱薇。”

    “我们有个会议在中山门开。”我给他看我的会议证,怕他不相信。

    “哇,又是讨论现代智能建筑,我的女建筑家?”

    “是呀。”我说,“除了建筑我还懂啥?”

    “懂那个。”他脸上露出我熟悉的那种使坏表情。

    “鬼仔还这么坏。”

    这时我瞥了一眼里面那张桌子,远远看到李楠的手提电脑还亮在那里。我问他是不是想当作家了。我说海明威就是在咖啡馆里写他的处女作的。我跟他讲会议今天开始,明天上黄山看雪景,后天劳燕分飞各奔东西。

    李楠收了他的手提电脑坐我这儿。他说他现在不但离了婚而且辞了职,小孩给前妻带走了,带到伦敦去了,自己也不想继续呆在广州,所以辞职后来南京住一段时间。我问他为啥来南京而不是其它地方。他说南京是他的出生地。

    “在自己的出生地呆一段时间啥也不干,我觉得这蛮有意思。”他递给我一棵香烟,拿火柴给我点上。

    “你是不是讨厌证券业了,所以换一种活法写东西当作家?”

    “哪有这个念头。”他吸了一口烟朝我微笑。“我只是有时候来这儿坐一坐,点一杯咖啡,抽几根香烟,把手提电脑带过来写几个字,想到啥写啥,写给自己看,这蛮有意思。”

    “你来南京有半年了对不对?”

    “至少半年。”

    “印象中你不是南京人?”

    “以前我父母在南京呆过几年,正好那时候他们生了我。”

    “你是读中学的时候才去广州的对不对?”

    “没错。”他点头道。“结果去了就跟你同一个班级,还坐过同一张课桌。”

    “那时候你很老实。”

    “不敢碰你是不是?”

    我们一起喝咖啡闲聊。又一起上饭馆吃饭。李楠请我吃南京狮子头,我只敢吃米粒大一点点。南京的菜肴也过于朴实,你看这网球大小的一团肉糜就敢端上来,以为你以前没吃过肉。那个鱼头煲也特别大,端上来占了大半个桌子。我叫馆饭小姐拿一只空碗来,用茶水烫过我跟前的每一样餐具,才开始举箸用餐。

    喝了酒我们都容易脸红。他问我先生是不是又出去了。我说刚才接到的一个手机短信,就是我先生发来的,今晚他住马德里的希尔顿酒店。

    李楠醉眼朦胧地问我:“咱也去酒店好不好?”

    我反问他道:“以前跟你去过酒店?”

    他说他那儿又脏又乱。

    我说我可从没跟谁在酒店里那样过,包括我先生。

    结了帐他挽起我的胳膊带我去他那儿。出了门打的往夫子庙方向走。因为路程很短,只付了一个起步价就到了。接着我们一起踩雪走进一条小巷子。李楠住这条小巷里的一所老房子。它前面有两进老屋,后面有一个天井。天井里有一棵银杏树,树底下有一口古井。好像井口边没有雪,大概雪飘不到那里。李楠一个人住在这所老房子。他说他喜欢这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又说可惜再过半年这儿就要给拆掉。

    带我看完他这儿的每一个空房间,李楠才领我上阁楼去他的卧室。

    假如这间卧室真的是又脏又乱,我会对李楠刮目相看。其实这儿又清洁,又舒适,不但有热风空调,有小号冰箱,有袖珍热水杯,而且有法国葡萄酒。李楠替我脱了风衣,顺手把它扔到床上。这张床的床罩也非常漂亮,他说这是从上海买来的。我问南京到上海要多长时间。他问是坐火车还是坐汽车。

    “火车呢?”

    “至少四个多钟头。”

    “汽车呢?”

    “走高速公路顶多三个钟头。”

    他问是不是又在给先生发短信了。我说我得告诉我先生我和李楠在一起。他跟我打赌,谅我没这个胆量。我说是不是你认为我只会给我先生发短信。李楠赶紧给我递红酒,声称他跟我抬杠抬不过我。

    我的手机又叫起来,像蟋蟀一样蛐蛐直叫。这回不是短信是电话。我女儿在电话里跟我讲,她奶奶找不到她的干净胸衣。待我把电话断了线,李楠才继续跟我闲聊。他说秋天这儿能捉到方头蟋蟀。又说这种蟋蟀的头部呈长方形,样子像棺材一样怕人,所以又叫棺材头。他说他小时候就见过这种蟋蟀,见到它心里非常害怕。

    喝了两口酒,我问李楠愿不愿意替我出去买一样东西。

    “是不是牙刷?”

    “没错。”

    “我就知道你不肯拿我的牙刷刷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