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老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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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鲍淑英上夜班,白天睡到四点来钟才起来。像往常一样,不刷牙,不洗脸,不梳头,手里拿着钱包和门钥匙,脚上拖着大冷天也摆在门外面的塑料拖鞋,身上穿一身睡衣睡裤,下楼上菜场买菜。

    荤菜中儿子喜欢吃黑鱼,她跟卖鱼的讨价还价。蔬菜中儿子喜欢吃蘑菇,她跟卖蘑菇的讨价还价。买了蘑菇就要买豆腐,又跟卖豆腐的讲;不饶我一个角,以后就不买你的了。每买一样菜都便宜一两毛钱她心满意足。除了碰麻将,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上菜场买菜。她喜欢在付账前对卖菜的颐指气使。她喜欢听卖菜的喊她阿姨或大姐。她喜欢在这个人声嘈杂的,鱼腥味酱菜味鸡屎味一齐扑鼻而来的,于今买了二十二年小菜的这个老菜场里走来走去。

    在这里她很容易碰到她认识的人。也很容易碰到有时间跟她闲扯半天的人。就在她准备给老公买半斤猪头肉当下酒菜的时候,一个好久没碰到的矮个女人跟她打招呼。这时她摆出居高临下的样子,懒得搭理人家。她心里瞧不起这个女人,不是人家个头矮像小国里出来的,而是人家拿江北话跟她说话,而且底下穿一条颜色难看的江北青裤子。像祖传的遗产一样,她瞧不起江北人是继承了她父亲的傲慢偏见。假如一个本地女人戴白金钻戒,她会又嫉妒又羡慕,而这种名贵戒指被戴在这个江北女人手上,却使她又不屑又气愤。虽然她明知这个女人的老公是卖鞋子的,挣了不少钱,但始终认为她手上的这枚戒指不是捡来的就是偷来的。

    鲍淑英不喜欢这个女人查看她今天买了哪几样菜,也不喜欢看她买的菜。可偏偏这个女人没眼色,看不出鲍淑英脸上的不快表情,拿本地人的话来说,就是拎不清爽。

    “我以为你不住这儿了。”这个江北女人说。

    “不住这儿住哪?”鲍淑英把脸拉得老长。

    “我小孩的叔叔住五里新村,我几次去都看到你老公的车子停在哪儿,所以当你们家搬五里新村去了。”

    “看没看错啊?”

    “我记得你老公骑的是五羊本田,车牌号是359,是不是?”

    “是白天还是晚上?”

    “有白天有晚上。”

    鲍淑英的老公是文化局的,经常穿一身稽查制服神气得很。假如他有外遇了,一定是哪个卖盗版碟片的年轻女人迷住了他。他去查人家有没有*碟片,人家就拿女色收买他。要不然就是他们稽查处的那个老姑娘勾引他。那个老姑娘是上海人,年轻时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结果快四十岁了还空守闺房一个人。不过也可能是他弟弟的前妻。那个女人是大学生,虽然长相蛮好,年纪也不大,但水性杨花,见一个男人睡一个男人,外面名声很坏。对了,她就住在五里新村。

    当晚的餐桌上没出现猪头肉,鲍淑英的老公只就着几粒花生米喝完半瓶啤酒。你以为鲍淑英会马上闹起来,马上逼老公说出偷情真相,那就小瞧了这个女人的生存智慧。她照常吃了饭洗碗,照常洗了碗给儿子剥柚子,照常看儿子吃完柚子才出门碰麻将去,而且照常快到上夜班时间才离开麻将台。

    鲍淑英的老公原本是电工出身,连鲍淑英也知道她老公替那个女人修过她家的壁开关。他弟弟结婚时,新房里的电灯线电话线全是鲍淑英老公布设的,所以那个女人虽然跟他弟弟离婚了,不住在一起了,但房子里的电路出了问题,却照旧给鲍淑英老公打电话,叫他去修。

    他们可能就是这样搭上的。甚至可能那个女人的壁开关根本就没坏,不是让艾南山去看她的壁开关,而是让艾南山陪她上床睡觉。艾南山就是鲍淑英的老公。这家伙虽然不识几个字,但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而且知道怎样说话怎样走路能叫人看得出他是文化局里的文化人。他去文化局是鲍淑英二舅帮的忙,现在是国家公务员,三天两头吃饭馆。

    鲍淑英知道那个女人住五里新村的哪幢楼。一周以后,一天艾南山像往常一样给家里打电话,跟鲍淑英讲晚饭在外面吃。问他啥时候回来,他说不知道。“人家请我们处长吃饭,吃完了唱不唱卡拉OK不知道,不唱就回来早。”

    晚上鲍淑英照旧吃了饭洗碗,洗了碗给儿子剥柚子,看儿子吃完柚子才出门。但今晚她没去碰麻将,而是骑着她的破自行车直奔五里新村。老公的五羊本田摩托,果然停在那幢楼的中间单元门口。鲍淑英知道那个女人住五楼哪套房子。那套房子的一个房间现在亮着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