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自杀晚餐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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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我们签名。”这时赵中一当仁不让地以主持人的身份对大家说。“在签名之前,我想提醒各位的是,我们一定要自觉自愿。如果我们有丝毫犹豫,觉得不妥,可以马上反悔,可以不签,可以退出这个房间,可以离开这家酒店而不是离开这个世界。这份谢世书就放在这桌上。愿意签名的就签。这是笔。”

    赵中一虽然穿衣服很不讲究,但他的笔却是高档派克金笔,是一位德国哲学家专程来中国找他,给他在一本德文书上签字留名后送给他的。

    北京女人第一个伸手拿笔写自己的名字。写之前发现赵中一的大名已经在上面了。接着是吴湘如。接着是啤酒肚。接着是甘仲惟。最后是袁蕾。

    见袁蕾拿笔的手在哆嗦,啤酒肚叫她别犯傻。

    这个山东大汉再次保证替袁蕾写推荐信。

    马上就写。

    “我的朋友在广州当老板。闺女你带上我的信去找他。现在就去。”

    可袁蕾最终还是在这份谢世书上签了名。这时她已经完全忘了以前受到过的那些屈辱。完全忘了那个曾使她以泪洗面的外国老板。突然觉得在座的都是好人。都很有意思。仿佛跟一个有趣的旅行团一起出去。不去就会后悔。她心里想,这么多聪明人都愿意自杀,看来自杀不会特别恐怖。

    接下来是第三个程序:共同确定一起自杀的具体方案。

    在啤酒肚看来,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了。写字台那边的两只拉杆箱是他的。里面装齐了烈性炸药。他说一只拉杆箱里的炸药量就可以炸掉半个楼。为保险起见,带了两拉杆箱来。

    你得保证在座的每一位都飞上天对不对?

    这话说得袁蕾心惊胆战。连连摇头不同意。

    吴湘如也坚决反对。不能因为你想自杀就让人家给你当陪葬品。现在这楼里一定还有其他人。至少有看门的打更的。

    吴湘如自己愿意割脉自尽。让血管里的血慢慢流出来。流到最后一滴。

    袁蕾看到她从一只小包里取出六把手术刀也心惊胆战。

    甘仲惟带来六瓶化学药水。

    啤酒肚怀疑那是糖开水不管用。

    赵中一原先的想法是跳楼。来酒店后才发觉从二楼阳台上跳下去可能跌不死。如果六个人同时走过酒店裙房到后面高楼上去,爬到五十八层的楼顶上,不说你能不能找到上楼顶的边门,就是半夜里这么多人鱼贯而上,就让酒店保安起疑心。

    尽管跳楼会有自由飞翔的感觉,但也害怕叫人看到跌死后的那种血肉模糊的惨象,所以袁蕾在反对赵中一的方案时,着力强调了吃安眠药的好处。

    她带来十二瓶苯巴比妥,一人两瓶。

    其实一瓶就够了,但两瓶更保险。

    后来大家问那个沉默寡言的北京女人,想听听她的想法。

    这时候,那个北京女人从她的旅行袋里取出一个高压电器装置。这玩意还做得挺精致的。上面有几个按钮开关。有几个旋钮调节器。还拖出来六根裸露的粗号铜质电线。她说她认为触电最好。不会有痛苦。

    即使痛苦的话,其痛苦的时间,也只有万分之一秒短。

    赵中一建议大家先吃点东西。也喝点东西。一面吃吃喝喝,一面讨论这些方案究竟哪个好哪个不好。如果都不好的话,是不是共同策划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新方案。不然就各行其是,什么照明电啦、手术刀啦、化学药水啦、烈性炸药啦、苯巴比妥啦,全一起上。赵中一本人决定放弃自己的自杀方案,完全打消跳楼念头。如果各行其是的话,他将接过吴湘如的手术刀,跟吴湘如一同割颈动脉。

    现在才夜里两点钟,离天亮还早着呢,用不着急吼吼像杀得来一样性急。

    接着赵中一跟吴湘如讲解吴湘如所问的所有问题。

    吴湘如对他终生搞哲学无法理解。

    袁蕾问啤酒肚是怎么找到组织这次自杀晚餐的那个俱乐部的。

    啤酒肚自称连电脑都不会打,更不会拿电脑上网,所以只好叫一个小青年替他在网上找,找到就给钱,找不到不给钱,结果找到了。起初以为报纸上讲这儿有六人晚餐是哄人的,没想到真有这事。

    甘仲惟开始努力吃山珍海味。并一口一口喝红酒。

    而那个北京女人,又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常彦明是这家酒店的值班经理。他在他的办公室里看了十二个钟头的新闻频道一宿没合眼。能不能让客人吃到早上六点半,吃一个通宵,他心里没底。公安局规定,本市夜总会一律应在凌晨两点前打烊。若拿酒店比照夜总会,就可以指控常彦明知法犯法。

    幸好现在天亮了,都6点40分了,不但公安局没来人,客人也没打110叫公安来。常彦明终于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拎话筒跟领班通电话,叫领班马上带几个人跟他一起去二楼13号包厢房间,看客人是不是要走了。

    常彦明伸手敲门。

    里面有人说请进。

    说请进的是赵中一。

    其实赵中一只是条件反射似地应了一声,没在意外面敲门的是谁。常彦明带着他的餐厅小姐一起进来时,赵中一正继续跟吴湘如聊他在英国牛津的一段校园往事。

    这时袁蕾已经睡着了。

    啤酒肚也睡着了。而且一声响一声不响地打呼噜。

    甘仲惟一个人喝闷酒,结果不胜酒力醉倒了,还吐得一塌糊涂。

    而那个叫计亚英的北京女人也倒在地上。

    这三男三女就她死了。

    触电死了。

    按理她触电的时候有糊味,侧身倒地的时候有声音,偏偏这屋里一宿没打一个瞌睡的赵中一和吴湘如都没闻到糊味,也没听到声音,这怪不怪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