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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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故事都有高潮和低潮,关于我的故事也不能免俗。因为自从那天晚上我安然入睡之后,在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我的日子平淡无奇。

    本来按照我原先的想法,既然陈照峰说要在几天后才安排我去日本,那么在等待前往日本的这几天时间里,我觉得我有必要进一步跟颜齐搞好关系,同时接触一下实业投资项目部门的同事,大概了解一下他们洗钱的规模。此外还要接触一下国际贸易部门的人,看看他们究竟做些什么样的贸易以及货物种类-----请你千万别忘记我的真实身份,在海关干了这么些年,也许通过他们表面上的贸易手段,我能大致猜测出他们隐藏在光明背面的走私手法来。

    结果规划和现实并不能划上等号,事情并没有按照我的设想来发展。在与颜齐的关系上,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四天的时间还是显得太短暂了些。虽然我不断的前往颜齐的办公室晃悠,还连续四天都殷勤的邀请他与我共进午餐并且以熟悉香港道路为名送他回家,但他对我还是保持着客气与怀疑的态度。

    当然,我能理解颜齐的这种表现。第一,我并不了解颜齐的过去以及他为人的种种,换句话说,就是我和他没有共同的话题,很难把一件事情聊开。第二,颜齐的工作确实是很敬业的,你很难想象当别人正在忙碌的时候,你还能在一边上搭讪并且不惹人厌烦。况且我老往他办公室跑,让人看得多了难免会有些闲话。什么?公司里传说我跟颜齐有断背情结?那倒无所谓,反正谁也不认识谁,爱说啥说啥!但令我担忧的是,跟颜齐太过接近会引起陈照峰或者珍妮的怀疑,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泡在他身边!第三,颜齐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香港不是有句俗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所以颜齐对我如此勤奋的巴结他,感到怀疑是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我是个接受过正统教育的人,小时候我就在课本上学过《愚公移山》,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他人持续释放的善意无动于衷。就连内地许多正直清廉的干部在犯罪分子的持续引诱下,其坚定的思想防线都会土崩瓦解,更何况一个没有接受过党的教育,也没有坚定思想防线的香港小白领?我相信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颜齐迟早都得在我的攻势下投降。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颜齐对我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和缓,虽然我仍然能够感觉到他还认为我是一个徒有其表只拿薪水不干活的混混,但显然这个混混还有一些优点,至少在生活上是个热情助人的善良家伙嘛!

    所以,在第四天傍晚当我再一次送他回家的时候,颜齐用很犹豫的语气这样问我:“赵生,其实这几天里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好意和帮助,嗯,谢谢你的午饭还有车子。当然,我觉得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虽然是公司的人事经理,但实际上的权利掌握在陈生和珍妮姐的手里,我帮不了你什么忙的。”

    在回答颜齐的问题之前,请允许我在这里向所有人申明一下,我本身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因为我的经验并不足够,而且我这人有些情绪化,做事的时候比较喜欢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远达不到“任敌围困万千重,我自巍然不动”的高级情报人员的境界。所以当颜齐问我这些话的时候,正在开车的我在情绪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波动,我忽然觉得也许现在是一个向颜齐摊牌的好时机,其实只要颜齐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有些话早一点说晚一点说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也许在没有彻底搞清楚颜齐的底牌的情况下就摊牌,看上去有点像在赌博,但我的工作本身就是在赌博不是么?只不过这回赌得大了一点嘛。

    于是我在路边停下了车,凝视着他道:“其实,我是和你一样的人。我也觉得全东国际里有些东西令人不满!哦,不!我是说这个公司里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存在!我想知道这些事情的全部,让那些光拿钱却不干事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你愿意帮助我么?我知道这会令你有些为难并且有些风险…比如…你能不能提供一份公司投资项目的清单和经办人名单…给我呢?”

    颜齐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忽然变了,也许他根本没有想到我说出这样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他呆若木鸡的看了我许久,直到我的心中都开始觉得发毛的时候,他这才恢复了平静和冷淡的表情:“你是税务局的人?又或者廉政公署的人?还是老板派来试探我的人?不,你不用回答我!我不关心这些。我说过了,老板对我很好。我想我们算不上朋友,你以后不要再对我用上这么多心机了。”

    说完,他径直下了车扬长而去,没有丝毫婉转的余地。

    我记得那时我有开车追上去的想法,因为从他拒绝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对自己的冲动感到无比的后悔。我怎么那么傻呢?我原先不是已经分析关于遥远的路与马儿之间的关系了么?我从开始这份卧底工作之后不是一直都能沉得住气并且掩饰得很好么?我为什么在还没有搞清楚颜齐的状况之前就摊牌?我怎么会这样冲动而且不顾后果?冲动是魔鬼啊!而且后果很严重!颜齐拒绝了我,这对我来说意味着巨大的风险,意味着整个行动都有很大可能会断送在这一次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先兆的谈话中!坏了坏了!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现在回想起来,在那天傍晚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我无比焦急的开车狂追而去,我把一直在冒冷汗的额头从车窗伸出:“上车吧,颜生。不管你把不把我当作朋友,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朋友,我觉得你是个正直而且善良的人。”

    颜齐没有上车,正如我刚才说的,四天的时间里,就算我摊了牌,他仍然对我保持着客套和怀疑。

    但我敢肯定,愚公移山不会没有一点效果,哪怕是只移了四天。因为颜齐在车外这样回答:“你请回吧赵生。嗯,这次谈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谢天谢地谢亚龙!我相信颜齐,只要他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严重的后果!我刚才的冲动是错误的,但这个错误并不会断送海关的整个行动!而且颜齐的表态对我来说还能算得上一个机会,因为这意味着将来,待我真正跟他搞好关系后,我有了能和他再次摊牌的余地!真是老天保佑,我简直就是个冲动的笨蛋。

    回去的路上,惊魂未定的我还是给许处长拨打了电话。我很诚实的向他汇报了这件事的前后以及经过。而许处长对这个插曲只是咬牙切齿的做了一句评论:“你个王八蛋,真是很傻很天真!”……

    四天的时间,除了颜齐这个事情之外,其他的事情简直就是波澜不惊。我多次拜访了国际贸易部门。与同事们的闲聊中,我很惊奇的发现事情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同,他们的贸易做得非常正规,尽管我并没有察看他们开展贸易的单证,毕竟我没有察看单证权利,也没有引起他人怀疑的必要。

    关于这一点,或许我该说清楚一点。我是在闲聊之中,通过观察他们的举动和电话,得出他们很正规这个结论的。国际贸易部门是在同一个大厅里办公,人们拿着货物提单、报关材料走来走去,有人就在我的边上忙碌的打电话联络跟单员、联络物流公司。有人在网上向香港海关申报进出口、有人在核对发票,所有的一切都清晰明了。我在跟一个负责装订材料的文员聊天时,观察了他手里的那一票货物资料,看上去那非常齐全并且合法。我还亲眼目睹了一位同事在处理一票货物时的全部流程,包括他跟许多工作岗位的联系。我很懊恼的承认,以我在海关的工作经验来看,他们的贸易方式在表面上无懈可击,而贸易的货物多种多样,并且与汽车无关!

    但是,我必须指出一点,我并不是一点发现都没有。虽然当时我不是太在意,但几个月后回想起这个发现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个大线索。国际贸易部里有两个人很清闲,当别人都在不停的打电话或使用电脑时,他们两个却喝着茶,一人在网上浏览马经,另外一人在看色情周刊。当我过去搭讪时他们告诉我,他们负责对越南贸易,只不过越南并不是公司重点关注的市场,通常几个月才会有那么一两票货物,所以他们清闲是有道理的。

    哦!是这么回事!我当时压根没往心里去,但我还是随口应付道:“我会越南语,不过我还没去过那边呢。”

    邬明,也就是正在看色情周刊的那个家伙,忽然就来了兴趣:“我去过越南三次了,那边的姑娘好有味。回哥会越南语?请教一下啦,我想和你上床,越南语怎么说?”

    “这个….”我虽然会越南语,但这句话我还真不知怎么说,不过与任何一个学过外语的人一样,一般来说我学的第一句话就是脏话,大概意思差不多吧:“狄乌渡。”

    “狄…乌…乌渡?”邬明兴高采烈:“我一直就想学这个!谢谢回哥!嘿嘿,下次我们要是有机会去越南,我一定跟老板说让回哥跟着一块过去,带我们四处去玩玩嘛!”

    我应了一声,真没把这当回事,因为当时我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海关的整个行动发展到最后,关键竟然在越南,而且全东国际的真实面目,也在越南。此外这个正在看色情周刊的邬明,还竟然会因为他的好色,成为了整个行动中一个相当关键的人物,帮了我很大的忙。当然,此系后话!

    至于实业投资项目部门那边,我也跑了好几趟,只可惜一点收获都没有。那伙人一个二个懒洋洋的。去得早了,那伙人上班迟到大都不在。去得晚了,十个有九个已经开溜不知所踪。就算去得凑巧,很多人在的时候,一帮家伙也是在打牌吹牛,无聊得很,这让我根本没法觊觎他们的虚实。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部门就是个洗钱部门,投资只是幌子,可关于这一点我早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到现在都认为,颜齐的态度对我,对海关,都很重要。

    以上就是这四天里我的主要工作经历。只不过人生除了工作,还有生活。

    这四天的业务娱乐时间,我基本上是跟着刘适福在混。他带着我逛遍了香港的著名夜场,什么兰桂坊的C-CLUB,什么铜锣湾的加州红,我都被他带着去了。他花的都是老板的钱,全部都签单,而且他也非常享受这样的灯火酒绿左拥右抱的感觉,每当我问他与公司业务有关联的事情,他都一概不知。我看得出来,他的不知多半并不是作假,他对业务确实不熟悉!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觉得刘适福作为陈照峰的心腹之一,也许其作用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大,也许他是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陪老板玩乐开心的家伙?

    错觉的意思就是错误的感觉,刘适福绝不是个没料的家伙。关于这一点,我是在日本的时候才明确知道的。

    “时间到了,手续办妥。明天,日本!”珍妮在第四天的晚上十点,也就是我和刘适福刚刚抵达跑马地的南蛮亭,打算弄点日本料理作为宵夜再转战各大夜场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们的。

    日本?

    阿弥陀佛!哈利路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