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断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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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反过来说,国家的兴亡,也决定在这些匹夫身上。任何事情如果忽略了百姓的感受,最终只能招致不可估量地恶劣后果。没有那个国家,可以在不考虑自己国内黎民生存的情况下长久存在。

    只是大辽的百姓实在是太过复杂了。在辽阔地疆域之中,不仅分布着各种各样的部族,而且还在不断的迁移游离。有的地方已经将有相当成熟地官府管理;有的地方还只能由自家的部族长老来掌管所有事务;有的地方只是名义上归属于大辽,但实际上还是自成一统;还有的地方,甚至连民众都看不到,因为他们还生活在险恶的高山密林之中,连自己属于哪个国家都不知道。

    饶是韩德让这般人物,在考虑到这些情况的时候,也是头痛如裂,浑然不知所措。朝堂之争,可以凭借了强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理落清楚,可是一旦想到百姓,纵是韩德让殚精竭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其实将近百年以来,谁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便是当年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创建国家之时,也只是看到四方靖服而已。从某种角度上说,大辽虽然建立了政权,有了自己的国号和宗庙传承,但是骨子里仍然还只是一个大的部落联盟。

    这些时日以来,每一次韩德让想到这个问题时便会不寒而栗。谁能想到,一个扬威百年的当世强国,骨子里竟是这般模样。西面是黄头回鹘和黑头回鹘,东边是渤海人和各种生番,北边是大漠各部,至于南面,是日益强盛地大宋。不是无法开解的死敌,就是貌合神离的盟友。

    大宋自是不必多说,韩德让绝对相信,赵光义表面虽无大的举措,纵是边军也是极力收缩,但背地里,绝对是正在磨刀霍霍。如果条件具备,大宋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挥起屠刀痛下杀手。

    至于其他方面,韩德让觉得简直比大宋还要麻烦。大家亮明刀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也没有话说。可是那些表面归附的盟友则不同,大辽若强,他们就恭顺无比,大辽稍有弱势,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群起攻之。反正大辽也管不到他们内部的事务,任由他们自行其是。若有灾祸,大辽作为宗主,还要想尽办法援助他们存活。

    居安思危,韩德让望着遮满整个墙壁的地图,皱眉不已。将近百年的时间,所有大辽的权贵居然还在沉迷在骑射的威猛之中,丝毫没有看到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纵观所有古往今来的游牧之族,无论多么强盛,最终还是栽倒在中原汉人的兵锋之下。不是身死族灭,便是被迫远远地迁离,永远不能回到生养于斯的故乡。

    这苍茫辽阔的草原,竟是无数游牧之子的墓地。或者说就像一个年百年不曾停止的硕大磨盘,不断地将汉人周围地异族消磨粉碎。纵是偶尔抢到了磨盘的转柄也不能避开这种周而复始地命运。一个部族倒下了,然后另外一个部落远迁而来,兴亡流转,再一次掉入这个怪圈,将全身地血肉尽数填进这磨盘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韩德让怎样也想不明白。汉家土地也在经历着朝代更替,也在兴亡着无数英雄,可是每一次大乱之后,总有一次长达数百年的兴盛之期。而且最令人痛苦地是,只要到了这个兴盛之期,便是汉家开始推动这个磨盘,将所有盘踞在周围的异族消磨粉碎的时候。千百年来,从来没有哪一个游牧之族能够逃离这个命运。

    从汉时的匈奴,到唐末以来的五胡,纵是能够占据中原这等汉家中心所在,也没有撑过百年时光。当年无数铁骑,如今便是连灰土也不知飘散在哪里。难道大辽最终也渐渐消磨在这个磨盘之中?难道隆绪的子孙,最终也要被大宋驱赶到了遥远地天尽头?

    韩德让久久不语,万般思绪只在心中动荡不休。有生之中,自己和休哥联手,可以抗衡大宋二十年。若是隆绪勤勉,说不定可以将这种对恃之局延绵到一百年。可是,百年以后呢?

    虽然韩德让从来没有奢望到可以凭了自己才识,可以一手将大辽送上万世不衰的强盛,但是内心之中,还是无法无视那股扑面而来的沮丧。兜兜转转,空枉自己号称智者,也空枉自家手中掌握了这样一个当世强国,却还是只能在这座汉家磨盘之前苦思存活。这种遮天蔽日地英雄气短,实在教人情何以堪。

    悄寂无声之中,空气似乎愈发沉闷。萧?和耶律休哥都不敢声响,唯恐惊扰了韩德让的思绪。只有耶律隆绪实在按捺不住,轻扯了一下韩德让的衣袖,口中说道:“师父,你在想些什么?”

    韩德让蓦然惊醒,苦笑着指了地图,随口说道:“没有什么,为师在看绪儿的疆土。庞杂繁复,浩大艰深,为师实在是有些看不明白,究竟怎样才能让你安稳地做了大辽圣主。”

    耶律隆绪惊疑地说道:“师父何意?无论国中何事,哪里还能难住师父?这些时日以来,师父不是已经拿定主意了么?只待三个月后,各部首领汇聚上京,就要给母后举行再生之礼,由母后监国了么?如何今日师父反倒为难起来?莫非有了什么变化么?”

    萧?和耶律休哥也有些吃惊,连忙走到近前。耶律休哥拱手说道:“韩大人放心,若是何处部族有了异动,只消大人令下,休哥定当统兵屠灭了他全族。国是当前,万事须得雷霆手段。大人不妨直说。”

    萧?却是甚是忧虑,幽幽说道:“你这般愁眉不展,可是因为我么?”大辽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太后监国的先例。纵然是自己过往再怎样批阅政事,决策内廷都不行。陛下一旦撒手,各路重臣登时便将她晾在在深宫之中,再无半点遵从。

    韩德让眼见众人惶惑,轻声叹道:“你们休要胡乱猜测,如今南北两院尽在我们掌中,便是有些不服之人敢冒了头来,随手也就打掉了。燕燕监国的事情绝无忧虑。只是我方才想到了一些事情,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萧?惊异说道:“什么事情这般艰难?凭你的智谋还料理不定么?”耶律隆绪和耶律休哥也浑然不解。韩德让在大辽之中何等声名?举手投足之间,轻轻巧巧便将好大一场祸患化于无形。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决断不下?

    韩德让苦笑着指了地图说道:“我烦恼的事情,在于我们大辽开国已近百年,居然到了现在,还没有一个国家。我一生的心血都在绪儿身上,难道等到他长大了,我们交到他手上的,还是一盘散沙?”

    耶律隆绪纵声叫道:“师父如何这般说话,我们大辽朝堂严整,制度齐备,难道还算不得国家?从前我们大辽兵锋之盛,便是中原也不敢锊其锋芒。如今文有师父大才,武有休哥将军,正是国家兴旺的时候。若是绪儿做了皇帝,还要将这疆土再打出百十倍才好。”

    韩德让爱恋地抚着耶律隆绪的头颈,口中说道:“大便是好么?你再仔细看看,什么时候你看着自己的疆土觉得怕了。什么时候就明白为师的忧虑了。”耶律隆绪睁大了眼睛,盯住地图用心观看,可是怎样也看不到有何不同之处。

    韩德让拱手对萧?和耶律休哥说道:“若是我们决意征伐,依两位看来,我们大辽能够召集多少士卒?能够筹储多少钱粮支撑?”

    这有何难?萧?和耶律休哥几乎脱口就要回答。可是眼见韩德让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突,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这么简单地问题,也值得韩德让这般智者费尽心思么?

    盘算了半响,两人的心中便似泼了一盆冷水一般,越来越觉得冰凉。很多事情没有细思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可是当真到了需要倚仗的时候,才发觉其中的风险竟是如此之大。若是事到临头之时,非但不足倚仗,简直转脸便成了致命地尖刀。

    “二十万,最多只能召集二十万。”耶律休哥满面冷汗流淌,迟疑说道。可是心中虚慌渐盛,随即改口说道:“十五万,各地还要留了精锐之兵看护。十五万已经是到了极限。”

    “就算是十五万,你只须打到三个月,只怕我这里就要崩溃了。”萧?苦笑说道:“就算皇族之中还有些积累,也万万不能支撑你的大军征伐半年。无论如何我也不敢想象,我大辽百年来所向无敌,竟是这般凶险。”

    “我们解决了朝堂,掌握了权力,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适合我们大辽真正成为一个国家的方法。疆土虽广,却都是把在别人的手中。无论是回鹘还是大漠,甚至是我们大辽自家各部,都是喂不熟的狼。真到了我们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不会管大辽的死活,自会关心自家的好处。”韩德让皱眉说道。

    “掌握到朝堂权柄,只能说我们有了立身的基础。真正重要的是我们还要拟定一个国策。无论是我们还是绪儿,都要依靠了这个国策将各方民众牢牢地捆绑在大辽万里江山之上。”韩德让无奈地说道:“只是何去何从,我却苦苦思索不到。每次望了这满壁地图,只觉千头万绪,实在是头痛的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