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通常的理解是当我们敢于付出常人所不敢付出的牺牲,我们才算真正有了勇气。这种理解当然没有错。行人所不敢行,不是勇气还能是什么?恐怕在别人的眼中,这还是一种巨大的勇气。
按照这个标准,只怕我们大多数人都要被归结为没有勇气的哪一种。其实这实在是冤枉了我们每一个人。真的,其实我们每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都在体现出勇气。无论我们做的事情多么平凡,可是依然不能淹没这种勇气闪烁的光辉。
譬如说到赵德芳的府上拜会。对于官员来说,这种最普通的礼节性的事务,实在是一种比杀头还要为难的事情。稍有不慎,这位殿下可不会讲究什么颜面礼节。直接用杆棒驱客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冒着将生平令誉尽毁的风险去做。既无公务往来,又攀不上私交,何苦何必?
对于商贾来说,赵德芳的府上更是一座高不可攀的险峰,纵然风光无限,惜乎自己身份太过卑贱,实在是攀不上,也没有人敢攀。就算是赵德芳大开府门,这些商贾也只是在远远地逡巡,连靠近门前的勇气都不曾有过。
所以赵德芳只好亲自出门将他们接进府中。一路走过,这些商贾哪里敢抬头张望,俱都弯腰俯首,小心翼翼地随着赵德芳身后慢行。便如赵德芳牵了一群肥羊一般,悠然放牧归来。肥羊们躲躲闪闪地在后面跟着,生恐出了一点差错。
士学农商,士学农工商,工农兵学商,无论那个时代,无论谁家做了皇帝,怎样排序法,商贾都排在了最后。从根本上来说,商贾在人们的意识之中,一直处在最下层的位置。如果勉强要给商贾找一个同伴,那就是娼妓。
虽然,商贾的地位还不一定能够比得过娼妓。最起码,官员士子和娼妓往来,还可以称得上是风流,还可以提高品味,还可以从精神到肉体都得到愉悦。但是和商贾往来,只能被别人看做是铜臭,是庸俗,是你全家都庸俗,俗不可耐,俗到没有人愿意和你来往。
纵然是商贾手中掌握了巨大的财富,生活远远高于社会的平均水平,甚至完全可以说的是奢华,可是依然不能改变这种身份的低贱。这种低贱造成了他们更加执着,或者说有些畸形的追求财富的心理。因为他们在获取的时候,会品尝到自己超越别人的巨大快感。
赏车大会之后,所有汴梁巨商大贾的眼前突然打开了一扇金光闪闪地大门。他们看到了隐藏在门后的巨大财富。这种财富当然不是那些四轮马车。就算是那些马车能够售卖到天价,又能够得到多少钱财?
重要的这件事情本身所展示的理念和意义。那条数十万人簇拥而成的长河总在他们眼前倾晃,就像天空里高飞的风筝,空间虽然无限辽阔,心里却总是悠悠荡荡地系紧了绳索,牵扯得没有着落。
谁曾见过如此壮观的场景?谁曾经历过如此汹涌如潮的商机?那漫无边际的人群,便如裹挟着无数铜钱的怒潮一般,不知道该汇聚成怎样的一座金山银海。这才是商贾生意,这才是无数代人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
那些女子们的展示实在神来之笔。几乎所有的商贾都在用尽气力探寻究竟是谁想出了这等奇思。风姿摇曳,妙目流盼,纵是神仙来了也要意动神摇,一文的东西便是卖出十文也不稀奇。更重要地是这种形式提高了货物的档次和可观赏性。随便用在哪一种货物之上,都有不可估量的参考借鉴价值。
一时间,汴梁之中大部分商贾之中兴起了一股收罗年轻女子的热潮。瓦肆、坊市、人市,每一个可以赎买的渠道都有无数的人在穿梭交易。有的商贾甚至将主意打到了远郊村落,不惜耗费重金也要雇到合适的女子。
店仆、伙计、几乎所有迎来送往的人手都在向女性化发展。若是商铺之中没有一两个女子在招呼,立时便要降级数品。纵是店家拼命招呼,也无人愿意上门照顾生意。门庭冷落的直如鬼冢一般。
只是世俗之中,若不是到了万般无奈之处,谁家好女儿肯去做这种抛投露面之事?纵是再多钱财,也难以凑出多少。赏车大会之上的边境女子,无疑成了无数商贾可望而不可及的超大手笔。百余妙龄女子同台争艳的故事,只能成为传说中的传说。声名大躁之下,早有无数商贾放出话来,只要那些女子们肯来屈就,月俸比照自家掌柜三倍。
汴梁之中,已经陆续开设了几场同赏大会。珠宝界居先,服饰商贾紧随其后,都是参照了赏车大会的模式,甚至还重金礼聘了一些名士当场品评。无一例外,在市井之中,每一场大会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便是开封府尹也欢喜地合不拢口。官府也不是傻子,这种事情摆明就是财气逼人之势,当然要早早立下规矩,收取些钱财。只几场大会下来,当年上缴的财赋便要增加一倍左右。开封府尹更是在收获之中拿出了些许充作赈济之用。一时间,政绩声望显著高涨,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经营丝绸锦缎的商贾更是骇人听闻。汴梁之中的几个世家一同联手,辗转将门路求到了齐王赵挺美的后宅之中。枕边之风劲吹,累得赵挺美也不得不老了面皮,亲自找到赵德芳门上,要求借用边境女子展示。
赵德芳不胜其烦,却不过自家三叔情面,只得应诺。只是心中浑不情愿,以后这种事情多了,哪里还能够安宁?万一惹出事来,怎样向边境百姓交代?赵德芳张口便开出了超巨条件:女子们出门,三十万贯起价,否则免谈。”
即便如此,几个世家商贾长袖善舞之中,还是赚的钵满釜溢。大喜之下,在送还边境女子之时,每人车上还强塞了十数匹上好绸缎,一定要这些女子手下。不但要让殿下面上好看,留得几分情面,还要让这些女子心中有些欢喜,将来更愿意来助阵。再者说,这些边境女子如今便如点金佛一般,一场大会便要进账百十万贯,打点人情小钱,又值当什么?
莫说赵二等人,便是赵德芳自己也有些惶惑。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早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够理解的范畴。平素总说人生赚钱不易,便是当年父皇也要为了钱财犯愁。偶尔听到二叔和德昭谈论政事,也总是感慨朝廷手紧。如何自己不过依了王少主意行事,钱财便如流水般滚淌而来,挡都挡不住。
王少的计划书早以不堪再看了,便是能看,也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周到。赵德芳仔细思量,也想不到王少在临来之时对眼前之事有何交代。如今一切变化都要靠自己应对了。可是茫然四顾,到了这般地步,哪里还能够找到方向?
没有钱的时候想钱,可是钱财多到一定程度,就不再是一种兴奋,而是一种巨大地负担拖累,也是一种令人无法入寐地忧恐。纵是送了好多出去,赵德芳的府中仍然积聚了庞大数量的钱财。甚至很多房屋也要腾出来置放钱财。
如今只要有人前来拜访,十有八九就要想方设法送上些钱财。就连够不上身份的人,也要辗转托人送上一些。赵德芳素来不理府中杂事还好些,可是六血卫就比较挠头了。这般许多钱财置放,已经让本来宽裕的屋舍都有些紧张。哪里还能够找出许多余地,总不能让钱将人赶了出来。
便是今日赵德芳将一众商贾邀来议事,每人手中又是不少钱财送上。几次合作的风声传出去,也不知道谁将赵德芳给边境百姓寻饭吃的本意透漏出去,偏偏传来传去早不知变成什么样子。每个人送的都是实在的钱财,一箱一箱的铜钱。
六血卫简直便要吐血。同样都是钱财,送点金银,或者珠宝之类的好存放的东西不行么?每一次都是这么多的铜钱到来,不是成心难为人么?好歹自家主人也是当今殿下,这成了什么样子?屋里只剩了铜钱了?
“不要麻烦别人,看见没有?你们身后还有不少空地,就将你们送来的钱财自己找地儿随意放了就是。”赵二等六人实在是懒得动手,搬钱搬得都有点伤了。“甭管多少,爱放哪儿就放哪儿,随意好了。只要能坐开人就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