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真正的世家却不是这样。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真正地的世家哪一个不是辗转传承,历经百年而不衰。世代都有子孙不断延绵,开枝散叶,渐渐将自己化成了大树。无论世事变迁,总也能够坦然而对。
但凡世家,可能会因为运气兴起,但绝对不会将自家兴亡全都靠在运气之上。那种一朝得势便要兴风作浪的做派只能是暴发户。世家靠的是底蕴,数代人甚至十数代人积攒下来的底蕴。以及门中无数子弟舍身忘我地将自己填在家族基石之下,才能够在沧桑面前安然无恙。
徐、陈、苏、唐这四家便是这样的世家。他们的宗族早在盛唐之时便已是天下知名的巨商大贾。任是多少战乱烽火,也未能扫灭了他们宗族传承。总有族中出色子弟站了出来,交好各方势力,结下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无论谁家操持天下权柄,总也少不了自家好处。
便是曹刚等人,在往日交易中也曾和他们打过交道。只是身份相差甚远,根本无法真正和他们平等交往。偏偏人家既有眼光头脑,又甚是沉得住气,每每将价格提高了不少,甚或针对了他们的特点,专门囤积了货物,逼得他们高价吃下。
曹刚等人明知是挨刀吃亏,偏偏拿这些商贾世家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忍痛吃下。纵是心中滴血,面上还要陪着笑容。因为没有了这些商贾世家,所有盐茶等大宗货物根本无从筹集。便是他们拿了钱去,也是眼睁睁地看了所有货物来源都捏在人家手中,毫无办法。
如今听得他们也来到驿站之中,三人不禁一齐变色。若是这些世家商贾将手伸到边境之上,那便遭了。无论根基背景,边境私贩都万万不是敌手。更何况人家手中还握了各种货物的来源,便是自己也要低眉顺眼地从他们手中购进,如何能够匹敌?
只是天下商贾都有自己的范围,虽然没有明确约定,但是通常都在自家周遭熟悉的地方来往,谁也不肯轻易将脚踩进别家地盘上去。只有商贾世家这般庞然大物,才会无视规矩,只要有钱可赚,便要伸进手去。
曹刚眉头顿时皱紧,冷声说道:“若是他们跑到边境来抢我们兄弟饭吃,纵是不敌,也断不能轻易放过。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逼得兄弟们无路可走,说不得便要火并了他们。也好教他们这些世家知道,我们边境之人也不是好惹的。”
刘国利正要说话,王建却使了个眼色,口中说道:“无妨,如今边境之上所有可做之事都要看了王少说话。纵是官府也不能够管到辽兵身上去。只消我们兄弟连同一心,边境这口饭,也不是谁都能抢了去。”
三人一齐将眼神望了王浩面上。王浩如何不明白,当下便慨然说道:“哥哥们放心便是。当日若不是幸遇哥哥们,只怕小弟早便在驿站之中饿死。如今更是受了哥哥们许多好处,必不能教哥哥们失望。”
徐、陈、苏、唐四家都只派了一人充作代表。果然与边境之人不同,虽是商贾,却都是青衣儒衫,只在腰带发髻等不起眼的地方才挂了玉饰。既显得素雅贵重,又毫无奢华俗气。一副温文儒雅模样,倒像是饱读诗书的学究一般。
“在下徐东河,见过王少。”为首之人彬彬有礼,颜色恭谨,丝毫没有因为王浩只是区区边卒而有轻视之心。“这几位是陈家陈越,苏家苏望北,唐家唐天赐。闻得边卒王少大名,特来拜会。唐突之处,还望王少见谅。”
曹刚三人一起骇然变色,常年交易往来,如何没有听过他们名字,知得底细。这四人虽是年轻,却都是各自家族出类拔萃的人物,乃是人人皆知的徐、陈、苏、唐四家下一代的掌舵之人,未来的家主。如今竟是一齐亲自到来,图谋定然不小。
王浩尚未答话,曹刚便抢在前面,口中喝道:“你们四家乃是天下有数的商贾世家,我们兄弟也多有往来,十分仰慕。如今远来是客,我们兄弟本该殷勤招待的。只是边境之人向来直爽,丑话须得说在前面。四位若是远赴边境抢了我们兄弟饭吃,只怕我们兄弟是万万不能轻易与你干休。”
哦,徐东河微有一愕,口中说道:“兄台可是边境曹刚?兄台大名在下也是多有耳闻,不知那两位是刘国利刘兄,王建王兄?在下兄弟们也好拜会。”
刘国利恨恨说道:“小弟便是刘国利,往日也曾多从你们四家置办货物。每次明知道比旁人价钱高出好大一截,也只好忍了去。不知被你们白割了多少肉去,可不是久仰么?冤大头的名字,总是比别人好记些。”
四人相顾一笑,徐东河温声说道:“刘兄说笑了。我们四人都是家中派遣,专程赶来结识王少。如今汴梁之中不是已经确定合作商贾,开始制作四轮马车了么?兄弟们怎会再到边境来抢诸位盘中之餐。刘兄切莫多心了。”
三人闻听此言,立时长出了一口气,心情大松。只要不是来抢饭碗,万事都好说。刘国利笑呵呵地说道:“四位都是未来家主,果是气度不凡,一望便是大有学识的。哪里象我们这般粗俗,连书也没有读过几本,吃的都是杀头饭。”
曹刚拱手说道:“得罪之处,还请四位见谅。四位远来,少不得我等兄弟要一尽地主之谊。左右王少也是我们自家兄弟,稍后便在这驿站之中摆下酒宴,莫要嫌弃我们边境粗鄙才好。”毕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先将王少的关系挑明了,以免留了空子。”
徐东河呵呵笑道:“我们四人虽是素喜读书,却是极重豪放之人。一路风尘,正要找了三位大腕喝酒。往日不知,如今三位既是王少兄弟,索性我们四人也要卖个面子。日后三位若是再置办盐茶粮食大宗货物,我们只在进价之上加价一层如何?多少也让下人们赚个酒钱。我们也算是交了三位朋友。”
曹刚三人大喜,此番可是白得了天大好处。往日从中原各地购进货物,多经四家之手,那一次不是活活加了四五层上去。如今借了王少份上,不费丝毫力气,竟是白白多赚了三四层出来。实在是得了天大便宜。
曹刚喜致致地将王浩扯了过来,口中说道:“这四位可是徐、陈、苏、唐四家未来的掌舵之人。寻常商贾只怕想见一面都是艰难。如今到了你的地头之上,好酒好菜只管上来,莫要让哥哥们损了面子。”
王浩岂能还有话说,只交代李笑言速去办来。自己上前拱手说道:“初次见面,几位就给了哥哥们这般好处,照顾之处,王浩替哥哥们谢了。日后若有用王浩之处,只消让哥哥们传话过来,王浩必是尽力的。”
曹刚三人得了王少如此说话,自是更觉面上光彩。徐东河笑道:“王少客气了。我等都是在汴梁见了赏车盛会,无论构思行事,都是我商界大家气象,令人眼界大开。虽是边境偏僻,也定要来结交一番,王少且莫遮掩,好歹也要我们见识一番。”
苏望北却开口说道:“说话之前,在下也要相请各位明言。方才刘兄所言极得我心。我们都是商贾之人,须得顾了规矩才是。不知你们三位正与王少商议何种生意,便如曹兄所言,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四位也要约束下人,绝不涉足,如何?”
曹刚三人大喜过望。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是首次看到这些商贾世家如此好相与。刘国利纵声笑道:“苏兄竟是爽快,方才我等兄弟正在商议让王少弄了邮局,往来宋辽两国输运货物。我等虽不读书,也知是人心叵测。好教四位知晓,如今王少一手抓了辽国边境平安,便是不讲规矩也是无妨的。任谁也插不进手去。”
苏望北正色说道:“刘兄此言差矣。我等虽为商贾,岂可不以诚信为本?既是如此说,王少竟是能够保障沿途货物平安么?三位放心,纵是金山银海放在眼前,我们也绝不沾手。听凭三位自种自收便是。”
徐东河笑道:“如此甚好,话说清楚,兄弟好处。如今便是这样说定,往来宋辽两国输送货物,我们四家不但不能涉足,便是在货物筹集上也要倾力相助,利用我们四家之力约束其他商贾也不得涉足,抢了三位的饭吃。只是宋辽两国之外,我们四家若有事情,找到王少,你们兄弟也要鼎力相助,如何?”
曹刚三人大喜,纵声叫道:“正该如此。若是和你们四家联手,我们便当真再无忧虑。须得击掌为誓。”王浩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思索不来。待得击掌已毕,脑海之中忽然灵机触动,脱口叫道:“丝绸之路。”
徐东河赞许地点头,却长叹一声,对曹刚三人说道:“如今我们已经结做盟友,有些话自是不妨直说了。便是商贾,不读书也是不行的。不读书,便是将天大的生意放在你们眼前,你们能够看得到么?宋辽两国之间往来虽有暴利,不过数倍而已。你们可知,出了西域古道,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丝绸茶叶瓷器,每一样送了过去,都有千百倍的暴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