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贯,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已经到了众生之巅,富贵自不必待言。可是谁也不能说是轻易便将一百万贯这般轻描淡写地扔将出来。纵是高怀德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顺势说了几句,竟换回这般偌大一座金山。不由得呆若木鸡,失魂落魄地望了赵德芳不做声响。
此时谁还有心情笑他?赵光义吃吃地说道:“德芳,你去了一趟边境,竟是这般有钱了么?一百五十万贯可不是耍子,休要信口开河。赈济和劳军都不是小事,若是你拿不出来,莫说朕不依你,纵是两位大人也不肯与你干休的。”
赵德芳笑而不答。赵德昭远远看见赵二站在那里正望着满场车辆发愣,便纵声喝道:“兀那杀才,还不过来回话,杵在那里摆桩么?”赵二竟是充耳未闻,依旧呆立。赵德昭一连喊了几遍,赵二才惊醒过来,面上已是变了颜色,慌忙奔将过来,叩首说道:“王爷休怪,小人一时出神,只顾了照看车辆。未曾听得王爷传唤,万望王爷恕罪。”
赵德昭哪里耐烦和他?嗦,怒声问道:“你们这群杀才,跟了德芳远赴边境,如何不曾尽心护持?我且问你,究竟你们在边境怎样做了什么,如何德芳手中能够握有如许钱财?还不着紧回话,仔细军棍打杀了你这狗才。”
赵二抱屈说道:“二主人在边境极守本分的,何尝有过妄为之举?为了边境百姓,二主人还险些将自家所有钱财搭上。王爷切莫误信人言,错怪了二主人。二主人手中绝对没有什么钱财,小人可以用性命作保。”
赵光义叔侄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些放心。自家小姑娘在外面跑了一圈回来,猛一下子变得囊中豪阔,心里还当真有些不踏实。但是薛居正和高怀德的眉脸却是难看起来,望了赵德芳甚是有些着恼。没钱?没钱你这红口白牙地许下大愿,拿我们开心么?
赵二却又叩首说道:“只是二主人若是想要花费,却没有什么大碍。左右有王少在,二主人便是随意扔出二三百万贯玩耍也不用放在心上。反正王少也不会在意,便是再多些也尽由二主人说话。”
赵德昭恨不得一脚将赵二踢死,说话有这么大喘气的么?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不会一口气儿说完么?但是听到这番话语,不惟是他,便是众人面上俱都变了颜色,心中充满了震骇。
随意扔出二三百万贯,还玩耍?整个大宋岁入不过数千万贯,拿了举国几近十分之一的财赋扔出玩耍?纵是赵光义都不敢想象,猛地打了一阵哆嗦。赵德昭本欲借着训斥赵二之机将此事揭了过去,可是这般话语听在耳中,只觉心中炸了一个霹雷一般,满是震撼惊骇,无论如何也接不下话去。
赵光义吃吃说道:“那王少究竟是何来路?数百万贯钱财也由了德芳这般浑不在意,竟是如此豪阔么?”众人一起望了赵二,都想知道能够将一国之君也弄到这般惊骇吃味的份儿上,究竟是何方神圣。赵德昭呆呆地说道:“若是你这杀才胆敢欺君罔上,仔细拨了你的皮去。”
赵二不禁叫起撞天屈道:“王爷如何这般冤屈小人?便是小人也不曾明白,那王少自处边境荒驿,竟如聚财童子一般,处处有人抢了送他钱财。便是小人这般厮杀汉,哪里做过什么经营?偏偏拿了他的计划书,无论怎样训斥打骂,汴梁那般大商巨贾们也要拼死将钱财塞到小人手中。只二主人进京这一路,便白落了四五百万贯。小人也是吓破了胆子的。”
呃地一声,薛居正胸中血气直冲上来,眼前登时一黑,竟是再也掌不住身子,缓缓摔倒。亏得高怀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使力掐了人中救治。过了半响,薛居正方才渐醒过来,却是心中大悔,焦灼急迫,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在高怀德的怀中拼命挣扎,直直地望了赵德芳,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胡乱比划。
赵德芳不由好笑,点头说道:“依你,依你,就一百万贯好了。薛相且不可如此。倘若急坏了身子,可是德芳罪过了。”此话一出,薛居正便如服过灵丹妙药一般,登时回过神来,再不挣扎,只胡乱喘着粗气。
赵光义急声问道:“那计划书今在何处?拿来与朕看过。”汴梁商贾是怎样性情,他从开封府尹一路做到一国之君,如何能够不晓得?万料不到一个边卒王少,居然远在边境之遥,只凭几页书纸便空手聚得如此财富。这般奇书,如何能够不详细看过?
赵二面红如血,扭捏着从怀里扒出一堆纸团,哭丧着脸说道:“启禀陛下,都是小人无用,被那些商贾出手豪阔之势吓得魂不附体,冷汗活活将计划书泡得通透,再也看不得了。”赵德昭上前便踢将过去,恨声说道:“这杀才好生无用,枉你还是跟了我从私人堆里爬出来的,商贾有何可惧,连个计划书也保不住么?”
话虽如此,众人心中何尝不明白,若是换了自己,骤遇这般金山银海砸过,说不得也要昏了头脑,汗流成河。说到底,还是人生若梦,全凭了钱财勾画。手中握了巨财,可以兴邦立国,可以百战不殆,可以风流随意,可以如诗如画,可以依了自己心意,随心所欲的安排世事沧桑。
赵德昭讪讪地说道:“德芳,既是有了如此巨财,何不索性再拿出来些?他日愚兄挥军征伐刘汉,也好多些助力。”此话甫一出口,赵德昭便红了面孔。这钱财谁都可要得,偏偏自己身份尴尬,万难伸手。
倘若德芳当真召了驸马,只怕再多钱财也是尽可拿得。总归是大舅哥用了自家妹夫的,谁也说不出话去。偏偏此时尚无名分,自己贪图这些钱财却是说不过去,万一让人说了自己将唯一胞妹折价卖出,可是再不能活了。
赵德芳却是笑语嫣然,口中说道:“哥哥既是说了,德芳岂有不应之理?咱们乃是至亲至厚的嫡亲兄妹,德芳有了好处,哪里敢忘了哥哥。这剩下的钱财,哥哥全拿了便是。”
赵德昭心中一热,总算是自己唯一的胞妹。既不肯折了自己颜面,又是这般体贴,毫不犹豫地便将大头拱手送上。赵德昭心中感动,望了胞妹,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薛居正在一旁却撇嘴暗笑,天下哪里有这般好事。倘若女子有了自家心事,莫说你这胞兄,为了夫郎,便是自家爹娘也要算计的。
果然,赵德芳口风忽地一转,口中说道:“只是…….”薛居正一听便知,又来了。自己便是在这一声只是之中,热血沸腾的冲了去奏请官家,诏准聘礼事项。如今德芳殿下轻易便将巨财舍出,只怕专等了用数百万贯钱财砸了自家胞兄点头的。
赵德昭哪里知晓,不由慨然说道:“德芳有何难处不妨之说,万事尽由愚兄担当便是。”
赵德芳满面愁容地说道:“哥哥勇武决断,名满天下,德芳如何不知?只是这钱财是王少的,哥哥拿了这钱财,如何还报王少?”
赵德昭哪里想到自家胞妹存了他样心思,不虑其他,脱口说道:“无妨,王少不是边卒么?有了这般天大功劳,便调往禁军任职就是了。禁军之中,官职随他挑选。”秦翰也急切说道:“正是,这般人才倘若放了禁军之中,我们哪里不能打得?”
曹彬等人也插口说道:“驿站边卒乃是厢军所属,若是王少有意,无论大宋军中何职何地,都随他挑选罢了。枢密院联同武功郡王殿下,便是保他做到副都指挥使也是使得的。”从驿站边卒到副都指挥使,何止是一步登天?想必那王少也该知足了。
赵德芳却是撇嘴说道:“王少虽是边卒,却是辽国太子亲认的叔父,纵是韩德让也要追在后面和他结拜做兄弟。你们觉得,让辽国未来的皇叔,给你们做下属,合适么?”
赵德昭等人登时面红耳赤,瞠目结舌。无论再怎样将辽人视作蛮夷,也不能昧了自家心思将辽国看做儿戏。唐末以来,辽国铁骑几番插手中原国家兴替,直如太上皇一般。无论如何也不得不承认,辽国是能够和大宋一较短长的当世强国。人家这般强国皇叔,如何稀罕自己赏赐之官职?
赵光义纵声笑道:“德芳去了一趟边境,竟是这般长进么?居然知道用了大把钱财,裹胁自家胞兄赞同你召驸马。当真是难得。德昭,你不必再费心思了。女生外向,德芳现下眼中哪里还有你胞兄,专等了你入瓮呢。”
赵德芳霎时红了面孔,跺脚说道:“二叔何来笑我?如今说破了,哥哥哪里还能赞同?”
赵光义指了赵德芳说道:“若不说破,谁知你会不会收拾了胞兄,又将主意打到自家叔叔头上?若说是辽国皇叔,纵是两国相争,身份倒是也还配得。朕倒是很想看看,石敬瑭自称是儿皇帝,敬辽国皇帝是长辈上国。若是将来辽国皇帝见了朕,该叫什么。”
赵德芳听得二叔口气竟有应允之意,顿时眉开眼笑,挽了赵光义的臂膊,口中说道:“任他辽国皇帝再大,见了二叔,也该叫声叔爷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