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浩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历史。从到来的那一刻起,他最大的愿望只不过是好好的活着。就算是自己极度地想在古代开设一家邮局,也只是在自己擅长的范围里做一点小事。可是随着德芳的到来,事情正在一步一步失去控制。这让他从内心里隐约有点排斥。
他并不后悔曾经做过的事情,哪怕是险些失去性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再去招惹一些他没有能力做到的事情。当问题渐渐复杂,王浩甚至觉得有些恐惧。因为蝴蝶煽动了翅膀,引发的有可能是一场足以将他吞噬的风暴。就算是多了一千多年的经验和见识,王浩也不敢说自己的能力足以应对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古代。
如果一个人习惯了在艰难困苦中挣扎,习惯了用勤劳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他就不会相信会有什么事情会突然给自己带来天大的好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就好像忙碌的人从来不会专心致志的买彩票一样,他不会去凭空奢望那种意外的好事。
对于四轮马车,就算是它显现了再多的好处,王浩还是不能相信它能够供养起更多地边境百姓。更不能相信自己有能力去管理这么多的人。无论如何,这种事情都超出了自己所能够掌控的能力范围。做企业不比跑业务,勤劳并不能保证自己的成功。当船舵掌握在自己手中,有时候过于勤奋和异想天开无异于自寻死路。也许在古代,可能死得更快,更凄惨。
所以他对李笑言的说法并不是很热心。什么绝好的出路?驿站之所以能够拥有现在的超然独特的地位,不是依靠众人的拼死血战,更不是因为有了弩炮这种大威力的杀伤武器。说到底,驿站能够在两只老虎的嘴边上安然无事,辽兵不想打,大宋边军不敢动,都是因为它给人提供了美妙诱人地希望。
如果没有对提供物资转输的期望,如果不是占了榷市未开的便利,就算是辽兵不来劫掠,仅是大宋边军就不是驿站所能应对的。吃了那么大的亏,高永能会不想着报复?若不是因为忌惮辽兵,只怕早就将驿站屠过几遍了。
甚至那些私贩不遗余力的支持,也是出于对物资转运宋辽两国,可以从中获取暴利的期望。只要王浩开口,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不但丝毫不介意短了十数万贯钱财,还额外再给了十万贯。如果没有这个利益期望,那些人吃饱了撑的,会将大把的钱财投在边境驿站这么荒僻的地方?
什么是绝好的出路,这就是绝好的出路。借助这般有利的态势,游走在当世两大强国之间,将邮局开设起来,借助物流的强大功能,既赚取了钱财,又可以传递家书来慰藉那些流落异乡的汉人百姓。这已经是王浩所能够想象的最好结果。无论如何,都不要强迫自己去做那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那样不但会让自己疲惫不堪,也会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只要驿站更改了发展的方向,断了所有人的梦想。纵是辽兵不来计较,边军不来报复,仅是那些私贩追上门来讨债的嘴脸就能让驿站陷于灭顶之灾。
王浩没有理会李笑言,皱着眉头说道:“我知道你们可怜乡人的心思,总盼了边境之上再没有忧思悲恐。可是我实在不能允诺此事。因为我没有能力背负这么沉重的负担。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边境百姓可怜,难道那些流落在辽国的百姓就在过着好日子?若是现在我们管了,那么将来我们到辽国传递家书邮件,看见他们的凄惨,我们还能不能无动于衷?天下百姓又有多少不是在苦苦煎熬?我们还能都招揽到驿站来么?”
众人渐渐低下头去,谁也不再争执。王少说得确实有道理。如果不是因缘际会,只怕现在众人此刻已经身在辽国沦为奴隶,哪里还有现在的幸福时光?伤痛刚刚过去不久,自己竟然就已经全然忘却。天下之大,何处不是都有百姓在凄凉度日?就算王少肯管,难道真的还将天下人都背在肩上?便是自己这群人等,又何尝不是劫后余生,活下来的不过半数。为了自己的存活,王少已经背了债,流了血,总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一丝善念,累得王少连命也送了去。
纵是赵德芳也无法再说什么。这实在是一个好大的包袱,纵是心中再怎样凄惶,也不可能将它背负在肩上。为了这个包袱,爹爹和德昭一路浴血杀过,多少人血泪斑斑,多少人填了尸骨进去。可是纵是这般血海代价,也不敢说背负了全部。如今眼见是绝大沟壑,又怎能央求爱郎纵身跳入?
吴娥拥着赵德芳的柔肩,轻声说道:“还是王少见识明白。我们这些人已经是得了天大的运气,才有今日的平安。天下受苦的人多了,谁能救得过来?如今和秀才厮混度日,只盼着王少长命百岁,能护持着我们长久些。莫要他日再有了孩儿,还未曾长大,便被血淋淋地一刀砍做两段。何时想起来,心头便是痛得难受。”
罗更也愧容满面,躬身说道:“王少休怪,都是咱老罗惹得祸事。说到底,都是各人的造化。莫说在这边境之上,纵是天下何处,哪里不是百姓遭苦?便如秀才娘子说话,都是盼着子孙后人再莫要遭逢咱们这样的悲苦,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就算这四轮马车装得再多,也不能将天下百姓都装进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下间的事情,实在是一种深沉苍凉地无奈。悲苦可以涌动在心里,无论再怎样搅动同情骇浪,也还是无法撕破这种无奈的堤岸。纵是英雄绝世,豪强王霸,只凭了一双手,也无法遮蔽整个天下。
赵德芳听得众人如此说话,只觉心头之上浸满了悲凉,却是无从宣泄。思来想去,只闭了眼睛,倚在吴娥的肩头轻轻啜泣。和众人在一起久了,无形之中便多了一种亲密情厚。汴梁之中,哪里会有这种百姓之间的相濡以沫?只是眼见得他们无可奈何,凄苦认命,自己却生生束手无策,心中实在是一种难以承载的哀痛。
“不如我将自家的钱财拿来,我们先做将起来。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在汴梁之中再筹措一些。好歹都是大宋的钱财,倘若真的能够在这边境之上救持百姓,就算不能让他们平安,也可以让他们吃上几日饱饭,也不枉做了一回大宋子民。”赵德芳哽咽地说道:“我爹爹和德昭为了这个天下,不知流了多少鲜血,几番险些丧了性命。我这个做女儿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挣命煎熬,连自己的孩儿也护持不住,心里实在难受得紧。便是只救得一人,也好过这般凄凉。”
王浩痛惜地将她牵扯过来,捧着她的脸庞,望着那双婆娑的泪眼,柔声问道:“纵是你散尽了家财,也救不得几个。你心中难过,所以才拼命想着去做点什么,让自己可以心安,是不是?”
赵德芳珠泪滚滚而落,全身好似都没有了力气,飘飘荡荡地全都化作了一片虚空,只剩了一副面容,恰似一汪柔泉,还在王浩的掌心之中轻掬。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拼命点头。
王浩叹了口气,将赵德芳揽在怀里,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珠,沉声说道:“既是如此,那就什么也不必说了。我尽力去做便是了,只是你莫要再流泪了。如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你这样难过。”
赵德芳心中好似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心肝脾肺肾一起疼痛起来。那种无可阻挡地痛楚甚至让她有些抽搐。她伏在王浩的胸上放声痛哭出来,口中哽咽说道:“我过去在汴梁之中,只知道骄横胡闹,从来也未曾知晓世间还有这般许多凄苦。和这些百姓呆在一起,才知道人生于世竟是如此不易。大姐说道她的孩儿被血淋淋地砍做两段。我便觉得好似自己的骨肉一般,难过的只想去死了才好。若是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我心里实在愧疚得紧。”
王浩眼见佳人如此哀痛,心中也是暗自酸楚。天下间的事情,不是自己想如何便能够如何的。很多情况下,明知道不可行,也还要坚定地走下去。便如眼见这般,纵是天大艰难,一个不字又怎能说得出口。他只能将赵德芳紧紧地拥在怀里,口中说道:“我知道了。莫要再哭,这些事情,我来想办法。”
李笑言拱手说道:“王少,我方才也正是想说这件事情。四轮马车如此舒适精巧,莫说辽国,纵是大宋都是罕见。那些私贩左右不过是为了谋利,与其长途贩运,何如在我们这里就地制作贩卖?不但省却了许多麻烦,纵是运费损耗也省下不少。若是好好谋划,说不上不但不用我们费力,只怕他们打破头也要争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