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将军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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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自己手中有兵,哪里还会在这里受此屈辱?耶律斜珍恨恨地望着耶律学古。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身为大辽北院大王,身份尊崇,居然今日在京城脚下,众目睽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将领弄得如此尴尬。

    无论他怎样训斥,耶律学古都没有反驳,任由他宣泄着咆哮。因为自知自终,耶律学古都是两眼望空,既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也没有正眼望他一下。纵是耶律奚底和撒合都围了上来,耶律学古也没有理睬的意思。这哪里是藐视?分明就是无视。

    三个人几乎都在暗暗将手放在了腰刀上。如果不是耶律学古身后的士卒张弓以待,他们毫不怀疑自己会随时拔刀出手,将耶律学古乱刃分尸。如果不是事发突然,手中已经没有足够压制的力量,他们哪里肯在这里徒费口舌?一句存心叵测的罪名就可以让耶律学古满族丧命。

    匆忙之中,他们只带了数百士卒赶来阻止耶律学古入京。作为始作俑者,他们何尝不知这两万兵马会造成何种后果。只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耶律学古可以绕过重重耳目防范,神兵天降,突然之间兵临城下。如今便只能以硬着头皮临阵阻挡。若是耶律学古存心不良,他们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愤怒之余,心底里都浮动着深深地恐惧。莫非大辽立国以来的第一次流血清洗,将从他们身上开始?

    便在此时,五六个骑士如风驰电掣般骤马而来,转瞬之间便已插过两军之间,来到众人面前。起先两眼望空的耶律学古此时慌忙滚鞍下马,恭谨跪拜,口中说道:“弟子学古在此等候师尊多时了。”

    耶律斜珍三人大喜过望,如今耶律休哥到了,任是千军万马迫城叩关也不需怕了。也顾不得官职差别,纷纷拱手招呼。

    耶律休哥不过三十余岁年纪,身形健硕,面容刚毅。此番众人殷勤,他却似是未曾看到一般,只目光缓缓扫过辽军两阵,口中微喝道:“滚。”

    耶律斜珍三人又惊又怒,万没有料到耶律休哥竟这般说话,面皮登时羞臊地紫涨。耶律学古膝行后退几步,起身拽过马头便走。南京兵卒一齐转向,两万大军竟是一声不响滚滚退去。

    耶律休哥身后数名卫士纵马上前,放声喝道:“没有听见休哥大人说话么?”一霎时,城墙之上所有值守之士收弓歇鼓,不见了踪影。纵是耶律斜珍身后数百兵卒也齐齐退走,再不做一声言语。竟是将耶律斜珍三人晾在了城外。

    耶律休哥面容一冷,口中喝道:“两院大王,乙室大王,何等身份?阻兵入城,不过一卒之事耳,三位竟一齐来到,究竟何意?纵是不顾自己面皮,也要顾及大辽法度颜面。”一语说罢,放马而行,入城而去,再不理睬。

    乙室王撒合登时大怒,望着耶律休哥的背影低声喝道:“这厮如此无礼,待我召得兵马回来,定要与他理论,不肯干休。”一语出口,却见耶律斜珍二人似是望着白痴般斜视过来,立时面红耳赤,垂下头来。

    耶律休哥甫入城门,便有内侍迎将上来,口中说道:“太子殿下,萧后有命,请将军宫中说话。”

    耶律休哥纵身下马,跪地叩首,恭声说道:“休哥谨遵命。”那内侍待耶律休哥起身,客客气气地说道:“韩大人也要小人给将军捎句话,望将军休怪。”

    耶律休哥一怔,肃容说道:“可是南京韩德让韩大人?”那内侍点头说道:“正是。韩大人说若是将军入城,便让小人说给将军听听。”耶律休哥拱手说道:“请说,休哥洗耳恭听。”

    那内侍似是有些扭捏,口中说道:“韩大人说,你好大威风。”

    耶律休哥登时面红耳赤,刚毅的面容上竟有些羞赧,半响方说道:“让韩大人见笑了。韩大人也在宫中么?末将这便过去。”

    自盛唐以来,中原之地陷于纷乱。契丹之族乘势而起,不仅建立了疆域广大的国家,而且也成为威慑中原的重要存在。尤其是石敬瑭向耶律德光自称儿皇帝之后,中原各种无不对辽国心存敬畏。辽国铁骑百余年来不断的纵马劫掠,积累了庞大的财富。同时,也吸收了很多汉人文化。

    辽国皇宫便体现了汉人文化地影响,广宇巍峨,层峦迭次,飞檐兽角,气象万千。每一次耶律休哥来到这里,心中都会涌起许多别样滋味。既有自豪,又一种深沉地惶恐。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转过亭台楼谢,远远便看见韩德让在园中独坐,青衫木簪,温文儒雅。走得近时,耶律休哥便是一怔,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此时韩德让竟在聚精会神地烤肉。他不明所以,只得静静地走到近前,立在韩德让的面前静观不语。

    韩德让没有理会,只是细细地将油汁在肉块上涂抹。金黄色的肉块在炭火地烘烤下滋滋轻响,偶尔点点油滴落在炭上,立时便燃起寸许大小的火光。浓郁的肉香宛若轻纱摇曳,弥漫着飞舞。

    韩德让将烤熟的肉连签递过,口中说道:“一路辛苦,将军必是尚未吃饭,尝尝某的手艺如何?”

    耶律休哥不知韩德让此举何意,不好接口,皱眉说道:“韩大人好意,末将心领。只是末将路上已经吃过了饭食,不曾饥饿。韩大人还请自用。”

    哦,韩德让抬起头来,微笑着说道:“无妨,将军也知我家先祖以医药起家,不若某为将军配药,让将军将所食之饭呕吐出来,不就可以吃这烤肉了?某这是按照契丹古法烤制,风味非比一般。”

    耶律休哥微有怒意,愤然说道:“天下间有为吃肉而催吐么?如今朝局危急,末将闻得韩大人入宫,便星夜兼程赶来,实指望韩大人智谋无双,安定大辽。却未想韩大人不思良方,却有这般兴致消遣末将。”

    韩德让微微一笑,口中说道:“将军不愿吐而后食,奈何却偏偏有这许多人还要抢着自己将腹中之物尽数呕出,来抢某手中之肉。将军之意如何对之?”

    耶律休哥一怔,吃吃说道:“韩大人是别有所指么?便请明示,末将信得过韩大人必为大辽尽心。只消有用之处,末将必以韩大人马首是瞻。”

    韩德让投签而起,拱手说道:“如今之势确是如此。大辽立国将近百年,人口土地不知增加几许。便如这饭食入腹,已与自身血肉成为一体。若要重拾各部轮流做主之规,和催吐而食又有何区别了?”

    耶律休哥郑重说到:“入口之食焉能吐之?那帮蠢人理他作甚,只请韩大人智计安邦,免了大辽纷争流血,伤及元气,末将无不从命。”

    韩德让长叹一声,口中说道:“催吐而食只是外边模样罢了,骨子里贪图地是那点富贵尊荣,以及身后部族的兴旺。说到底。都是利欲熏心,蒙了眼睛,竟看不到大辽此时不比当日。稍有不当,转瞬之间便是覆亡在即。”

    耶律休哥蓦然一惊,口中呼道:“韩大人莫要危言耸听,大辽骑射之威,天下何人能当?如何便有覆亡之灾?韩大人莫非说得是宋大宋么?“

    韩德让正色道:“正是,如今大宋已经磨刀霍霍,偏偏我大辽逢此危机,将军不惧么?“

    耶律休哥昂然说道:“有何可惧?中原之地甚是兵弱,末将一人便可当之?”

    韩德让不语,只是盯着耶律休哥上下逡巡。耶律休哥初时尚可镇静,渐渐便觉如芒刺在背,甚是不安,待得看到韩德让眼中似揶揄非揶揄的神色,慌忙拱手说道:“末将夸口,韩大人莫再如此羞臊末将了。”

    韩德让微微一笑,口中说道:“将军虽得三军敬服,此话确是孟浪了。中原与我们游牧之族天生就是对头。中原衰弱战乱,我们便可乘势侵食。若是中原统一稳定,我们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千百年来从未更易。昔日汉时匈奴,控弦之士达三十余万,而今安在?五胡乱中原,南面称帝者更不知几许,如今便也是一掊黄土罢了。我大辽焉敢便说不惧?中原之力何等雄厚?将军漫说一人,某便是将大辽二十万将士全部给你,将军敢说灭宋图国么?敢说保全性命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