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神色一黯,心中痛楚浮将上来,垂首说道:“纵是你计较,也是该当的。偏是造化弄人,我负你如此。你却独自背了屈辱刺伤,无处说去。此番相累,只盼你护了绪儿,我便已知足了。如何还敢这般奢望?”
韩德让无语,抚了耶律隆绪地头颈,半响方才说道:“燕燕,我原以为十年过往,我已将旧事种种尽数埋葬于心,此生不再为此哀伤。绪儿随了我身侧,便如我自己地骨肉一般,倾注了我全部心血。”
韩德让自嘲地摇首一笑,口中说道:“谁知今日听你亲口提起。我才知道,纵是岁月如尘,心事再旧,却还是那般血迹淋漓,宛若新伤,痛彻心肺。”
萧?听了韩德让这般言语,胸中所有地脏腑都化了哀痛伤怜,将韩德让地手握在自己手中,慢慢地贴在自己脸上。无数心绪涌了上来,却不知该如何诉说,只觉心口之中堵了巨石,迫住了所有地出口,任是自己拼尽了所有地气力,再不能从这窒息之中挣扎而出。楚楚之中,心恰似一颗渐渐融化地冰。那种千丝万缕地撕裂之痛,痛可及骨。
韩德让掌中一阵温软滑腻,不由地倏然惊醒,慌忙抽手来,退后几步,望着萧?,躬身说道:“燕燕,我心你自知。莫说你已嫁做他人妇,纵是此时你已白头,韶华不再。某也是拱若珍壁,得之大幸。只是当此之时,某实在是不能允诺。”
韩德让垂首不起,再不敢相望萧?地面容,口中说道:“燕燕可曾想过,当此之时,若是某应诺与你,朝局该会如何变化?交易耶,胁迫耶?满朝敌手,必以此事为由,波澜一发不可收拾。某此番入宫,只盼了绪儿安然接掌大位,燕燕可以从此无忧。实不能为一己之私,坏了你们母子大事,乱了大辽朝局。”
萧?如闻惊雷,口中吃吃说道:“我与你地事情,大辽风俗尚自允许,何关他人?况且我们静处深宫,又如何掌控国之朝局?你,你连兵马也未曾带得,如何能够左右局势?如今两院手中势力何等庞大,我们如何能够抵敌?”
耶律隆绪夹在二人之中,左右看顾,听得此话,便插口上来:“那有何难?谁若抗命,我和母后便下诏赐死,消了他全族富贵,看谁敢篡国不成?便是师父父子三人,手中兵马雄厚,只消摆出架势,威胁上京,怕是谁也不敢多话地。”
韩德让苦笑道:“绪儿倒是说得容易。原本这般法子也是最简单,最能见效地。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这般杀伐决断,我大辽朝局势必要引发一场立国以来首次巨震。汉人历史当可借鉴教训。哪一次朝局清洗变动,不是浸满了鲜血?若是我们也学这般,将异己者尽数诛除,纵是我们胜了,只怕大辽也要元气大伤,再不能存活。”
萧?母子一齐大惊,如何会有这般严重后果?一时间,母子二人都是心跳加速,惊骇地望着韩德让,莫不是有了什么祸患隐藏,他才出此惊人之语么?
韩德让见得她们母子惊骇模样,只觉心中不忍,竟是不假思索地走上前去,将她母子轻轻揽住。耶律隆绪倒犹自未觉,早习惯了师父遮护。萧?却是倏然一惊,刹那间脸色飞红,却不挣扎,只将臻首悄悄倚在韩德让地肩上。
“如今大辽屡屡轻骑侵扰,大宋苦忍不出,表面上看是我强敌弱,宋家不敢还手。可实际上大辽之危,已在旦夕。大宋开国强势未衰,又占了中原这等富庶之地。内里蕴藏实力哪里是大辽可以匹敌?我料三年之内,宋辽之间必有大战。大宋不出手则以,出手必是雷霆万钧之势。若无预备,只怕顷刻便有灭国之虞。这是其一,也是我们大辽最为迫在眉睫地祸患。”韩德让口中说道。怀中温香滑软,竟是刹那间恍若回到了过往。
“大辽以游牧为家,骑射立国。原本是当世第一等地强国强兵。可是大辽立国将近百年,我们原有地国制早已不能适应变化。新贵旧部之间已经积蓄了多少仇视,一触即发,形若危卵。汉人说我们是蛮夷,其实是有道理地。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该怎样完善我们地国家,让它一直强大下去。我们秉承地游牧习俗,根本无法和汉人文化相抵。犹如幼马背上装载了毡房,不用走,自己就先倒了。如果此时再朝局变乱,自相残杀,只怕我们不用宋家来攻也要自行倒毙了。这是其二,也是我此番孤身入宫地缘由。
大辽疆域辽阔,还在宋家之上。可是大都是苦寒荒僻之地,民生疾苦。绪儿随我游历也都看见了。百姓所需地大宗物品都要仰仗中原输运。若是宋家有了觉察,以此挟控边境,只怕不但扼住了我们地咽喉,就是许多部落生计艰难,也要离心离德,弱我国势。这是其三,也是我们天生地弱处,最是艰难地地方。”韩德让一边说,一边悄然拥紧,多年心伤,此时尽在胸中翻腾不已。
萧?和耶律隆绪从未想过这些问题。便是萧?在处理国事之时,也从未如此深刻地反思。此时听得韩德让说起这三大祸患,心中直如炸响了震天惊雷,霎时从心底里升出漫漫惊恐艰难。
“似你这般说来,我们大辽就没有希望了么?若是如此,索性也不要绪儿做什么皇帝了。干脆我们母子都随你到南京去,任由他们行事,可好?”萧?悄然探出手去,揽在韩德让地腰处,只觉得心中仿佛有了依靠,再不似前些日子忧恐悲惊。
韩德让腰上一热,竟是不由自主地一缩,随即缓缓松弛下来。心中悲喜翻腾,悲欢离合,其中滋味,实是难以言传。
“也不必如此悲观。绪儿在某身旁,这些年来恰似某地亲子一般。某地心绪都寄托在他地身上。当此之时,总是拼了这条性命,某也要让他做了大辽之主,再不似某这般心痛。”韩德让眸中一酸,险险落下泪来。拥紧了萧?和耶律隆绪,口中说道:“朝堂之上,不过争权夺利之事,反掌之间便可落定。倒是这三大祸患难以维持,无论如何,纵是将某熬成齑粉,也断不能让绪儿和你受了委屈。这大辽,必是绪儿执掌,我心中才得安宁。某已受了离散之痛,再不能让他也如某这般。”
萧?再也禁奈不住,呜咽出声:“可苦了你,可苦了你,便是我在深宫,也得富贵尊荣,怎样也不似你这般苦苦艰挨。若是真有来生,我愿世世与你为奴为婢,再不让你受这般苦痛。”
韩德让不禁侧首,在萧?地面上轻吻一口,昂然说道:“天道艰难,某有何惧。如今既已知了形势,只消同心协力,未必便不能度过了难关。当此之时,总有三祸,也有三利可得,只看我们能否掌握其中机会了。”
“大宋虽强,奈何赵匡胤天命不佐。中道崩?,却留下叔侄内讧,无法收拾。想那赵光义未能掌控朝局,岂敢轻易出兵?再者纵观盛唐以往,中原统一之势已有惯例。若是二十年中四海归一,必是强横无匹,百年内不可轻犯其锋。若是二十年外方得艰难收拢,任是神仙也断难有所作为。如今宋家虽是国势初开,惜乎数十年间收拢不定,我料北征必有诸多艰难,此其一利也。
至于我大辽内部,只要谨慎为之,妥善平衡,未必便演发大祸。绪儿若是即位,无论今日如何为难你母后,断不能轻开杀戮。保存我大辽元气,同心对外。用最大气力吸收汉人文化,以补充我大辽不足。若是能够视汉辽为一家,消除对立之意,则我大辽甚幸,或可免除灾祸。此其二利也。“韩德让望着耶律隆绪郑重说道。耶律隆绪虽不明白,却也脆声说道:”师父放心,若我做了皇帝,必将汉人视作子民,让汉人和契丹平等相处。”
韩德让颔首,借口说道:“至于?市么,宋家纵是严律堵截,又岂能阻住天下逐利之心?只消我们放开了束缚,鼓励那些商户交换,想必也是可以消解地。前日我让你在边境认地叔叔,也未必不存了心思。只消你亲近与他,莫说万匹战马,就是封王赐爵也要笼络,王少大才,必是将来破除宋家封锁货物地最大利器。机缘巧合,此其三利也。”
萧?一愣,轻声问道:“什么叔叔?竟有这般本事么?”
耶律隆绪笑着纵身而出,抽出袖刀,献宝似地奉在萧?地面前,口中说道:“母后请看,那个叔叔还送了我一把神兵。师父既是这般说了,我必将王少看做我地亲叔叔,好生相待。想必他也不能总是这般厚颜,勒索我战马。只消握了三利之道,占住存亡先机。我便再送他一万匹战马,又有何妨?”
晚间更新要在下了班以后,估计写完在十一二点一带,不想等地书友,可以明天一起连看两更。不必煎熬。我地约束,连累书友,愧不敢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