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因为有了沙盘。韩德让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站在全局地高度上鸟瞰整个战场。每一个变化,每一次对决,每一个对手,都是那么清楚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可以真的将每一个意图都用模型完整而真实地表达出来。战场的热血搏杀,决策的高瞻远瞩,计谋的狡诈阴冷,甚至连一个低级军官也能够看得明白。韩德让甚至感到,这样的策略讲解不仅可以有效地让别人理解自己,而且自己的思路也在讲解中不断地完善和提高。
耶律隆绪也是第一次觉得兵法学习是这么有趣的事情。过去,他需要不断地猜测师傅地意图,可是师傅总是那么的高深莫测。很多兵书他都会背了,可是他还是不会用。父皇经常让他一起讨论军国大事,很多文武大臣说的他都听不懂。可是现在,他就象做游戏一样来安排打仗。所有的兵书都活了,每一句话好象都可以在沙盘真实地展现出来。在师傅的讲解中,偶而他的意见犹如天马行空一般,不按常理却又有可行之道。就连师傅也要大费周章才能化解。要是所有的学习都可以这样进行,那该有多好。
收获最大的就是李继迁。当王浩毫不遮掩地要他们回避的时候,他心里有些怨恨和心寒。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帮助你们战斗的,而且是在如此艰难和没有丝毫胜算地情况下。就因为我们是外族,所以就算是我们为你们流尽鲜血也不会被你们当作朋友?如果不是为了重返家园,只怕就是你们求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同意为你们牺牲。可是渐渐地,李继迁的心态变了。韩德让讲解的策略是如此精妙巧绝,而且处处针对大宋的弱点。过去李继迁他们虽然弓马娴熟,部族里的男人也都是骁勇地战士。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大宋的强兵猛将。就连骚扰,在经验丰富的宋军面前也成了一件鲜血淋漓地奢侈。听了韩德让的讲解,李继迁觉得眼前再也不似过去那般狭隘,天地是如此地宽广。他听得如醉如痴,心里也在翻来覆去地思索。原来,骑兵还可以这样使用,大宋也不是只能仰视的强大。巨人身上也充满了弱点,就看你是否能够准确地抓住。生平第一次,重返家园的梦想在他心里不再是那么的沉重。每一次韩德让休息地时候,他甚至想祈求,为什么不多讲一点?他不再怨恨王浩了。没有王浩的安排,他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机遇。可是他也不打算轻易原谅,若是到了赌胜之时,宋人若不好言相求,我们就不会帮助他们战斗。就算我们是外族,我们也有自己的骄傲。
“王少能够带领一群散民,起坚城,立部伍,确是了不起的人才。可是这毕竟是打仗,王少还是没有经验。若是耶律学古真的有休哥大人几分本事,只怕王少难逃一败。”韩德让指着沙盘说道。
众人都有些奇怪。耶律隆绪抢着问道:“师傅,您不是说过骑兵攻城九死一生么?为什么王少已经拉平了颓势,还逃不了一败呢?”李继迁也是大惑不解。这几日韩德让在讲解沙盘的时候对王浩种种作为赞不绝口,为何到了今日却又突然转了口气?
“主要是王少没有经历过战场,所以经验不足。”韩德让微微叹气,接着说道:“你们看,王少此战有三败。第一,坚城虽立惜乎太小。就算加上壕沟,也只不过巴掌大小。我军只需逼近壕沟便可将驿站完全覆盖在弓箭射程之下。地狭人密,伤亡必重。第二,百姓毕竟是百姓,既无战阵经验又无军纪可言,我军一旦逼近必起惊慌,如何作战?第三,人数实在过少。虽说守城不必太多部伍,可是王少手下能够依靠的不过数十宋军。既要照顾女子工匠,又要看管青壮,何来战力?王少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李继迁等人组成的小队。十余人快箭攻击或可使我军有所顾忌,不敢过分靠近,方能有所缓和。”韩德让默然思索了一会儿,悠然说道:“距赌胜之日只有两日了,若我估计不差,我们这个希望小学也该结束了。今日王少必来,或求我们放过百姓,或令李继迁等回归部伍。”
果如韩德让所料,王浩真的来了。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来干什么?是来求我们放过宋人?还是来求李继迁他们投入战斗?耶律隆绪经过这几日的沙盘游戏,信心高涨。几百个宋人奴隶算什么?王少这般聪明有趣,用了他的法子,连功课也这般有趣了。若是他肯投我大辽,我宁可央求师傅从此再不在此处附近村落打草谷。当然,还得要他再三恳求才行,师傅不是说容易得到的东西不珍惜么?我们大辽的官职,也不能太轻易给他了。李继迁也在暗自得意,终于还是来了。我还以为你能忍到最后一日呢。指望那群百姓能打仗么?韩大人已经替你算好了,你只有依靠我们这些外族人。我们虽不敢得罪于你,但也要你求上几句方能答应,外族人也是人,不能你们说撵就撵。
“韩大人,在下此来是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帮忙周全。”王浩非常诚恳地对韩德让深施一礼,态度甚恭。
来了,众人精神一振,面上虽然没有流露什么,但是均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好女百家求,就看求到谁头上了。反正,都不能让边卒王少太便宜了。至少也要让他明白,边卒王少,你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韩大人,还有两天便是开战之日了。在下发觉还有一项重要之事未能准备,只是在下思来想去,此事须得麻烦韩大人和继迁等人方可。万望韩大人和继迁勿令在下失望,好歹也要帮上一把才好。”王浩显得有些愁眉苦脸,显是遇到了难事。
好家伙,胃口不小,竟然两家都求上了。边卒王少,还真有你的。反正你是有女不愁嫁,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们刁难了。耶律隆绪第一次和李继迁对望了一眼,分别拿定了主意。此刻,他们已经忘记了一切,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如何刁难王浩上面。毕竟,这几日都是看见王少如何化腐朽为神奇,计谋百变风光无比了。能够看看边卒王少的笑话,也算快事。
“韩大人,久闻您在辽国号称兵法第一大家,威名赫赫。宋辽赌胜亦是一场盛事,在下与娘子本待略备薄酒,开战之时与大人把酒赏兵,听大人讲解宋辽军力长短,诚为乐事。只是我这驿站之中酒肉菜蔬已是不够了,不知大人能否手书一令,我让继迁他们快马买上一些?”王浩拿出一袋银两放在桌上,接着说道:“调和物料也要一些,在下颇识羹厨之艺。届时定要亲自下厨,要韩大人和太子殿下一快朵颐。”
傻了,连同韩德让一同都傻了。这个边卒王少竟然求得是这件事!把酒赏兵?你就不怕赏的是你的人头?辽兵压境,你真以为就凭你那一群乌合之众能够抵挡?边卒王少,你是否狂得有点欺人太甚。
呆了半响,韩德让才迟疑地问道:“王少,此番赌胜你不亲自指挥,难道你不怕有所闪失?”王浩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我又不会打仗,能够指挥什么?此番赌胜全由林定做主。他是大宋军官,好歹他在耶律学古将军手中吃过亏,此番也算是讨债吧。我与我家娘子都陪大人赏兵。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若非如此,岂不是让人说我大宋失了礼数?”随即又指着李继迁说道:“对了,继迁可以多买些酒肉。你们西北人生性爱喝烈酒,比不得我们。若是不能尽兴,也是不美。”
我靠,李继迁心中悲愤异常,恨不得抡起椅子砸在王浩的头上。老大,你要搞清楚,是你要求我们,是你要好生言语地求我们上战场为你抵挡辽兵。现在这般说来,我们怎么说话?我们还敢怎么说话?我们敢得罪你么?且不说韩大人和太子殿下对你如此赏识,就是你手上把握着边境走私,我们敢得罪你么?我们还指望你能够卖给我们兵器粮食,指望你能够在辽国面前帮我们说上几句好话。你这么一说,我们不上赶着要求上战场行么?我们不慷慨激昂满腔热血地求你让我们帮你打辽兵行么?就算我们无家可归,就算我们再弱小,你也不能这样欺负我们。
“王少,辽兵骑射天下闻名,我们几个族人虽然有所不及,好歹也是自小习练弓马。继迁说过,愿以师礼相待。有事弟子服其劳,继迁愿追随王少聊尽薄力。万望王少恩准。”李继迁地心在流血,只恨自己势力微小。如此形势,偏偏自己还要委曲求全。
王浩扶起李继迁,真诚地说道:“继迁不必如此。你能如此我已经是很感激。当初我救下百姓正值为难之时,继迁第一个挺身助我。我是个不爱欠人情的人。若非如此,我岂会麻烦韩大人为你讲授骑兵争战之道?我岂不知你重返家园便是与大宋为难?只是天下形势远非我等所能预料,我也能聊尽边卒值守罢了。其他的,我也不愿费心力去操心。此番宋辽赌胜,你们西陲勇士算是中人,正好可为我等买酒备菜。否则有你们助阵他日即便胜了辽兵,别人也说我们占了便宜。”
韩德让哈哈一笑,说道:“王少竟然如此有信心么?如此我便手书一令,韩某倒要看看王少是如何扭转乾坤。”
王浩随口答道:“些许小事,不过是助个兴罢了。如此在下便告辞了。”说罢竟是当真扬长而去。
一群人却满腹疑虑地面面相觑,怎样才猜不到王少为何信心如此高涨,竟然连战场也不去看了。“师傅,王少真的有必胜地把握么?”耶律隆绪疑惑地问道。韩德让也不明所以,摇头答道:“小小赌胜值得什么?即便是宋人胜了,于大局也未必能有多少好处。只是为师也不知王少究竟有何胜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