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着自己的相册，那简直是一部记载荣誉的史书。两年就以优异成绩完成陆军指挥学院本科课程，并顺利通过“特战大队”的选训；一年完成飞行学院所有课程，提前完成训练基地考核科目，并直接上战斗机，全师最年轻的中队长、最年轻的团职参谋长；新战法、新战争理论，意见书被直接录用到空军新训练大纲；亲自参加三代战机的研究，并亲手驾驶完成试验飞行任务，全空军最年轻的全天候试飞员，最年轻的特级飞行员……
面对过太多的鲜花、掌声、军功章，还有姑娘们的投怀送抱，这些都是洪天龙引以为豪的重要砝码。他可以旷课逃学，教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他可以酗酒闹事，教导员装着没看见；他可以溜进护士的宿舍，对方还主动购买避孕药；他可以把对方打的鼻青脸肿，对方还要向他赔礼道歉。他可以将严重受损的飞机平安的飞回机场，他在可以选择跳伞的情况下，楞是把战机完好飞回基地，他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旁征博引给自己的战友上理论课，他可以把枯燥的飞行数据编制成顺口溜，他可以把高难度的飞行战术动作，玩出几分艺术效果……因为他是天才，大家包容他，因为他是英雄，大家敬重他。
时光荏苒，往事依依，无法从昨天的荣誉中醒悟，那是对英雄最致命的摧残。
窗户外，“轰隆隆”的收割机正繁忙地运做着，金黄色稻谷冒着热气，一片丰收景象。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一派祥和气息。此刻，躺在床铺上的洪天龙，被胃内的酒精折腾的展转反侧，脑海中那些所谓的田园诗歌早以抛到九霄云外。最让他难过的是，自己还必须面戴伪装，始终在农场的兄弟们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这让他倍感心力憔悴。
朱光明似乎比洪天龙成熟许多，他已经完全融入了农场的生活。农场里的生产已经基本实现机械化，需要人工干的活儿不多也不累。朱光明是城市人，对侍弄庄稼自然是一窍不通，却主动承担起一些力所能及的零活。带领战士们把篮球场修缮一新，还改建了一个羽毛球场，扩充了阅览室里的图书种类，让农场官兵的业余文化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每天带领官兵出操，跑步，搞起了体能训练，还坚持给大家上军事理论课。让原先有些松散的“农民兵”，俨然成了一支有一定战斗素养的地面部队，和大家的关系也十分融洽。
看着朱光明逐渐“叛变”，洪天龙似乎意识到自己如果还不融合进这个团体，那么自己真的就成为编制外的多余人员了。
“洪参谋长，你的信！”
信是从511师转过来的，一看笔迹，是父亲洪源写的。洪天龙抑制住泪水，认真的看了起来。
龙龙：你的事情，荣华强司令员已经和我讲了一个大概，我也是军人出身，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关键是你自己是否已经认识到所犯错误的严重性，根据你的脾气，你或许还在洋洋得意中，或许面对处分，消极对待，心里还喊着冤枉……军队是具有高度组织纪律性的团体，一切行动听指挥，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不可辩驳的真理……你不请示，不报告，擅自行动，要是战时，枪毙你都不为过！……人犯错不要紧，关键是要知道自己为什么犯错，你的根源在于你一切太顺利了，助长了你的嚣张气焰，老认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爸爸没有你文化程度高，大道理其实你都明白，我就不多讲了。信写到这里，不由得想起鲁迅先生，想起他那句一直影响着激励着我勇敢奋斗的名言：真的勇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此语，愿与我儿共勉！
看完信笺，洪天龙长长叹出一口气，马上从床铺上站了起来，转身平整凌乱的内务。父亲熟悉的笔迹再次映入眼帘，洪天龙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先是沉闷的抽搐，声音越来越大，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如同火山爆发，虎啸龙吟般的声音飘扬在了农场上空。
躲在门外的苏光和朱光明仔细聆听着房间内的动静。当听到床板断裂的声音时，苏光忍不住说道：“朱哥，我们还是进去看一下吧。”
“嘘！放心，他的脾气我了解！”朱光明笑着说道：“小苏啊，你们这里即将成为空军的示范单位。”
“真的假的？”
“乌云已经散开，红彤彤的太阳就要出来了。走吧，这家伙已经挺过来了，如果被他发现我们在外面偷听，我们将成为沙袋。”
苏光马上抢到朱光明前面，飞一般跑下楼梯。
开饭的哨子一响，洪天龙没有等人家送饭，自己来到了食堂。苏光马上拿来一脸盆处女红，还嚷着让厨师加菜，但洪天龙拒绝喝酒。他说，喝酒多了，伤身体，体质弱了，体重增加，那么他的飞行生涯就真的要结束了。朱光明也同意了洪天龙的意见，建议等出了大成果再喝也不迟，苏光只好把酒小心倒回半埋在土里的酒缸内。
这顿饭吃的时间有些长，其他人都是吃吃停停，惟有洪天龙胃口特别好，连续下去三碗米饭外加两碗汤。
筷子一放，洪天龙说道：“苏哥，我来也有几天了，既然司令员有规定，咱别的做不到，共同劳动这条，我总得遵守吧。”
“没有什么活的，真的……”
“这样吧，我看老朱已经把军事训练这块负责起来了，我就毛遂自荐，负责政工和文化课补习吧，你看怎么样？”
“我看可以！”朱光明也放下碗，抹着嘴巴。
“那太好了，这些其实都不是我擅长的，我也有更多时间把总部交给我的任务完成好，太感谢你们了。”
“对了，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洪天龙想，你苏光总不会什么都不行吧，光养着一身肥肉。
“我是农学和畜牧学双科硕士，我研究方向有两个，一是家畜良种繁育和淡水水产养殖。”
“是吗？”洪天龙肃然起敬，“那咱们农场门口挂着牌子，什么肉猪蛋鸭什么淡水鱼，其实是为你而挂喽！”
“可以这么说吧，没有现代农业，后勤保障就拿不出丰富的肉鱼蛋奶粮了，也就没有现代化的军队可言。民以食为天，我们军人也不能光靠先进武器啊，也必须先吃饱饭。我们的职责就是让我们的战友吃饱、吃好、当然卫生和营养也要兼顾。”
“对！岗位不重要，关键是要发挥出自己的长处！”洪天龙暗暗想到，瘪三！长得像个地球仪，果然是个修理地球的好手。对了，也得为自己这些天的消极表现找个台阶下，说道：“现代农业也离不开现代化的机械设备，前天日子我答应过你，我把那飞机保养一下，也算是发挥一点我的专业特长吧。”
“那太好了，那玩意可以顶上一千人的劳动量呢。你说，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助手，最好是电子学机械方面学习过的。”
“没有问题，就那个给你们送饭的严黎明吧，他是个大专生，以前学的是电子电工。”
“是吗？”洪天龙差点要笑出声来，“鸭司令”居然是个大学生。瘪三！千万别告诉我，那喂猪的是学饭店管理的。
“小严，你过来一下！”苏光对着严黎明交代了几句。
严黎明感激地看着洪天龙，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救世主，红着脸说道：“洪参谋长，我随时听话你的命令！”
“好说，好说，到时候我会找你，你继续吃饭吧。”洪天龙内心很清楚，飞机可不是自行车，说拆开就拆开，必须得有些准备工作，毕竟自己对那农用飞机了解的并不多，真正动手还需要一些时间。整天这么空着总不是办法，朱光明都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了，本帅也不能掉队，马上说道：“苏哥，咱们场明天是什么工作，你把我也安排进去好了。”
“这个…这个，明天再说吧！”
“行！一切行动听指挥！”洪天龙看看朱光明，说道：“这样好了，以后劳动，你就把我和老朱安排一组。”
“是，应该的，你们本来就是黄金搭档嘛。”
“对了，苏哥，你研究课题不少，我看这里的设备还是比较简陋嘛。我想最起码的一些辅助仪器总需要吧。”
“你说到我心坎上了，这不，我正为这犯愁呢。一间单独的实验室是最起码了，最好有几名助手。”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洪天龙拍拍胸脯，大步走出食堂。
第二天是周末，洪天龙起了个大早，睡了好几天懒觉，想去找个地方活动活动筋骨。
“你们怎么搞的，都这么恶心了，也不及时清理，卫生包干区尚且如此，其他工作可想而知！”是苏光的声音，“马上给我打扫干净，送到自己的责任区去！”
“是！”
“不象话！”苏光满脸怒气离开楼梯脚下。
“怎么回事啊？”洪天龙伸展着胳膊问。
“参谋长好！”两名战士立即立正敬礼，“是这样的，我们昨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本来想早点起来，去把我们组责任区的水稻收割完毕，周末也好出去玩一下。可场长让我们必须先把厕所搞干净，并把里面的东西运到田里去。”
嘿嘿，小事情啊，而且是拉拢人心，建立群众基础的好时机啊。洪天龙笑着说道：“你们去忙吧，这点小事情我帮你们干！”
“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是参谋长，是我们的客人。”
“说什么啊？我们是战友，官兵平等，你们去吧！”
“谢谢参谋长！”两名战士高兴地跑开。
洪天龙马上走回房间，穿好训练服，冲着朱光明喊：“喂，该起床洗内裤了！”
“奶奶的，现在都是你指挥我了，反了！”
“你起不起来？”
“好，好，我起床。今天不是周末嘛，以前在团里，要战备值班，不能睡懒觉，现在都来种田了，还搞什么名堂？”
“人家战士们都下地干活了，你作为高级干部，你好意思躺在床上吗？你可别忘了司令员的要求！”
“他们也不容易啊。”朱光明满脸不高兴地穿上衣服。
“哈哈，做春梦了吧，支起这么高一个帐篷。”
“梦什么梦，尿憋的！奶奶的，这里只有母驴最漂亮了，还能引起我什么冲动啊，哈哈。”
“放心，说不定你的桃花运就在这里开放。走吧，先吃早饭，今天我们一起参加劳动，也让他们看看我们飞行员的风采。”
当厕所的门打开时，洪天龙有些后悔承担下如此艰巨的任务了，他们二楼有单独的卫生间，可这楼梯底下的是公用的，一直没有进来过。只见污水横溢，蹲坑满了，粪便和尿液铺满所有瓷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洪天龙这才明白苏光为什么发这么大火，要是自己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奶奶的，恶心死了。”朱光明手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问道：“这东西怎么处理啊？”
“你们城市人就是娇气，掏个厕所成这个样子。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没有粪提供养份哪来的粮食，粮食就是粪的间接产物，真不知道你恶心个什么劲儿，你去拿双雨靴来，还有铁丝。”
“你真干啊？”
“废话，一颗唾沫一颗钉，我洪天龙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那你等着！”朱光明立刻走开。
十几分钟后，朱光明终于返回。好家伙，居然穿上了雨衣雨裤，戴着口罩和手套。洪天龙接过雨靴，笑着说道：“瘪三！掏个粪至于这样吗？又不是化学毒气战！”话虽这么说，还是戴上了口罩。
铁丝一阵搅拌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事故点”，原来下面的管道堵住了，水才会越冲越满。恶臭硬是冲破两层口罩的阻拦钻进鼻孔里，洪天龙强忍着恶心，小心翼翼地掏着，管道里堵塞物体终于被顽强勾住，并拉了上来，“瘪三！罪魁祸首原来是卫生巾！”
“这里怎么会有卫生巾呢？”朱光明马上研究起来，似乎恶臭他突然闻不到了，两脚主动走进了厕所。
“还看啊，拿两个桶来，我们到后面粪池，把它掏干净了，运到田里去。”
“什么？”朱光明又加上一个口罩。
两个可亲可敬的飞行员足足干了一上午，才把厕所清理成二星级旅馆的标准，路过的农场兵无不点头赞叹。
周末外出的人比较多，食堂就烧的比较简单了，是捞面。洪天龙和朱光明在卫生间像扒皮似地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一通，走进食堂坐定看见白生生的面条倒是觉得没什么，干活后确实也饿了。
苏光看见他们进来，心里很觉得过意不去。马上走到厨房间，端着一汤盆炸黄酱凑过来，“啪啪啪”，每人碗里来了一勺黄酱，说道：“吃捞面哪有不吃黄酱的！这玩意香着呢！”
洪天龙和朱光明正低头吃着，白生生的面条上摊着一层黄酱，立刻想起蹲坑里大粪表面上翻涌的蛆虫。
“哇哇！”两人扶着桌子把早饭都吐了出来。
“哈哈！”整个食堂笑翻了天。
苏光抱着脸盆尴尬地说道：“失误，失误，这玩意是有些形象。”
“哇哇！”洪天龙和朱光明一听，又是一阵狂吐。
“报告！”两名警卫组的战士紧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
“他们又来了！”
“和当地派出所联系了吗？”苏光把脸盆往旁边一放。
“派出所的同志说，几个玉米价值又不大，他们不能立案的，也只能以批评教育为主，还是让我们自己处理一下。”
“什么？价值不大，他们知道个屁，那些可都是我们的宝贝。走，看看去！”苏光大手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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