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黄琼的回答,韩王笑着拍了一下手道:“九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一见,九弟果然有急智。呵呵,不过二哥我想问的是那些不怕官的有钱人最怕什么?不过九弟,二哥问的这些,你虽然没有完全答准确,不过也算回答出来了。”
“宗室这些人那个怕官,那个怕朝廷?要说这些人怕父皇差不多,要是怕官,怕朝廷那就怪了?试问在父皇有心的纵容之下,这大齐朝的官员那个敢随便去找宗室的麻烦?前几年,陕西路凤翔府的知府查一踪买凶灭门的案子,结果查到了就藩当地的西宁郡王府上。”
“一查此事牵扯到世宗皇帝五子,抚王之子,现任西宁郡王身上。这位知府当真也不给这位西宁郡王面子,将西宁郡王府中的大小管事一个不拉的锁拿到他凤翔府正堂之上,并把这位西宁郡王圈禁在府中。按照案子的实情,这位知府大人并没有做错,当真称的上铁面无私了。只是此事涉及到宗室,必须上报宗正寺,只有皇上才有权决定如何处置这位西宁郡王。他是没有权利处置的。”
“可你知道父皇对此事怎么处理的?告诉你,这位凤翔知府被撤职,贬为陇右路一个偏远的小县去当一个知县。这些年过去了,虽然历次吏部考评都为佳,但却即没有升职,也没有按朝廷定制论调到一个富裕地方,而是继续在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吃沙子。”
“而那位犯下重罪的西宁郡王连屁事没有,只罚了六百两银子作为丧葬费了事。六百两银子对这位西宁郡王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因为当年抚王是死在父皇登基之初的那场动乱之中,所以父皇对这些侄子处理一向慎重吗,只要不是谋逆,一般都是重拿轻放。”
“那位西宁郡王是抚王四子中唯一幸存的,只要不是谋逆大罪,考虑到其他宗室反应,父皇轻易是动不得的。此事过后,那些宗室更加飞扬跋扈。甚至有敢当面斥骂一路首宪的而不当回事的。你说那个宗室能怕官。而父皇又不可能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到宗正寺那里更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当然这些宗室也知道父皇如此容忍他们胡作非为的底线在那,所以这些宗室跋扈归跋扈,但是却也知道不去碰那条底线。只要不碰那条底线,这些人又哪里会怕那些官?”
“这些人真正怕的是父皇有心整顿宗室,更怕有人去当出头鸟去给父皇做榜样。这些人多年下来捞惯了,也享受惯了。真让他们按照朝廷定制去行事,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九弟,我若是真按照朝廷的定制来,你说这些宗室会不会担心父皇拿我说事,举一反三?借口整顿宗室?”
“再说,我若是真的按照朝廷定制,老老实实的呆在郑州,单靠食邑一年那一两万银子的进项,我又那有能力与太子斗成现在这个局面?如今你二哥我的一年进项虽然主要不是在那十几万亩地上,但好赖这些地一年也给你二哥提供二十多万两银子进项。蚊子肉虽然少点,但好赖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强。”
说到这里,韩王将一直在跟着他身后的那个下书之人召唤过来之后道:“马瑞,当年本王将你从京兆府外化人场捡回来,到现在你跟本王多少年了?”
“回王爷,小的当年从死人堆被王爷捡回来,到如今已经为王爷效劳整整八年了。”这个马瑞面对韩王微微一躬身道。而对于韩王身边的黄琼却是连正眼也没有瞧上一眼,就好似旁边坐的不是一个亲王,而只是一个普通人一样。
对于他的态度,韩王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指着黄琼道:“马瑞,本王的这个九弟你也见过。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新主子。本王就不在是你的主子,你与韩王府也再无任何瓜葛。你在韩王府中的所有痕迹,本王已经替你清理干净。韩王府中所有知道你的人,本王已经处理干净。你与你手中的那些产业,本王已经决定全部转交给英王。”
“王爷,您将产业交给英王,小的没有意见。那是您的产业,您是主子,您有权移交给任何人。但是小的不能跟英王走,小的这条命是王爷捡回来的,也就是王爷的。如果平日里王爷赶小的走,小的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是值此危难之际,小的绝对不会离开王爷。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小的也陪着王爷。小的恳请王爷收回成命。”听完韩王的话,马瑞直挺挺的跪在韩王面前,神色倔强的道。
韩王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子看着远处夕阳下的山峰,语气颇有些凄凉的道:“马瑞,你跟本王这么多年,本王的秉性你很了解。本王一生都在算计人,那里曾想却被人算计的这么惨。你认为本王会心甘情愿吗?本王真的不甘心。可事到如今,本王又能奈何?”
说到这里,韩王转过身来看着黄琼,话却是对马瑞道:“你若是跟本王去了,那不是正是了了他们的心愿吗?况且你与本王去了,谁来替本王报仇?你若是不在了,你怎么给你的家人报仇?所以你不能死,不仅不能死,还要好好的活下去。”
“本王的兄弟虽多,却只有这个九弟,将来也许能替本王与你的家人报仇。”说到这里,韩王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今后,今后本王不在了,还有你主母与小主子需要照顾。你若是与本王走了,谁又能好好照顾他们?”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的忠心本王知道,也了解。英王是本王的骨肉兄弟,你今后效忠英王就是效忠本王了。你要全力的辅佐英王,本王没有达成的心愿,就看英王能不能替本王达成了。你总不该让本王走的闭不上眼罢?你今后好好效忠英王,照顾好你的主母与几个小主子就是对本王最大的忠心了。”
“你也知道本王的性格,既然已经下决定,便断然没有更改的余地。你也不要在与我回去了。一会英王走的时候,与英王同去便是。”说罢,韩王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见到自己主子已经下定决心,熟知自己主子性格的马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跪下向韩王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之后转身走到见到他上来之后,便赶上来的刘虎的身边,与刘虎一起后退。
见到马瑞退下,韩王看着黄琼道:“这个人就是当年西宁郡王灭门那家唯一一个幸存者。当年西宁郡王垂涎人家家传宝玉,在强买不成之后,派出杀手将人家灭门。此人如不是正在长安谈生意,侥幸逃过一劫,恐怕也会同遭不测。”
“在凤翔知府被撤职之后,不知道此案父皇已经定论的他进京告御状。可此案父皇已经定案,谁又敢替他翻案。此人告状不成,反倒是被西宁郡王派出追杀他的人手抓住。要不是我偶然间遇见被打成重伤,已经奄奄一息丢在化人场自生自灭的他,恐怕他早就没有了性命。”
“此人在伤势痊愈之后,便投入我的门下,因我对他有救命之恩,是以对我一直忠心耿耿。只可惜我能力有限,无法为他报仇。此人家中原是生意人,做生意的天赋也极高。一直替我掌管我一些隐秘生意。他只对我负责,除了我之外,韩王府并无多少人知道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你虽现在得父皇重视,但若是与那人相比,实力还是太弱。他出外就藩虽时间不长,但是收刮钱财的本事远高于我等。你若是与他想斗,没有庞大的财力支撑是不可能的。你若不斗倒他,即便父皇将大位传于你,你也是坐不稳。”
说到这里,韩王看了看黄琼道:“二哥知道九弟心念天下百姓,否则也不会甘冒得罪全天下宗室的风险,几次与父皇提出整顿宗室之策,更不会有御书房那一骂。可惜,父皇过于求稳,没有采纳。”
“九弟若真想挽救天下百姓,挽回朝廷危局,永昌宫正殿上的那把椅子,你就逃不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有身居九五,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才能实现你的抱负。”
说罢,韩王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交到黄琼面前道:“九弟,如今诸王在朝中都有各自势力。虽在前段父皇整肃中损失惨重,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在朝中的势力如何能轻易肃的清。要是真能肃清的话,恐怕朝中大半官员都要被撤职了。”
“这些人是我在朝中仅存的势力,也是隐藏最深的。只是可惜,这些官员虽然都在重要的部位之上,但是却没有几个是品级高之人,掌握实权之人。大多数都在秘书省或是六部中担任郎中、堂官之类的小官。最大的一个也不过才是礼部一个主事。”
“朝中那些真正有分量的官员,例如中书省的那几位相爷,是不会轻易掺和到皇子之间争斗的。这些老狐狸一个个比谁都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只要父皇一天没有驾崩,储君一天没有登基,这些人一天就一天不会表态。妈的,钱没有少收,一让他们表态就默默唧唧,推三阻四。一群老混蛋。”
“我这边的人唯一算的上有些分量的那一位,这次也遭到池鱼之殃,也被父皇罢免,赶回家养老。我现在在朝中只剩下这些小鱼小虾。不过这些人中大多数还是有一定才能的,也有自己的抱负。我毕竟争的是皇位,是这个天下,不是与太子置气。毕竟还是要为以后着想不是?”
黄琼没有接韩王推过来的名单,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而是盯着韩王很长时间,才道:“二哥,这个名单我不要。你那些秘密产业我也不要。二哥,你不要在做无用之功了,和小弟回京吧。你放心,小弟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二哥你平安见到父皇的。”
“尽管你们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毕竟不是你的本意。再说你们还是父皇的儿子。如今中宫尸骨未寒,父皇就算看在中宫面上,也会饶你们一命。就算圈禁,也总算还是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听到黄琼劝自己放弃抵抗,韩王摇摇头道:“九弟,你不要再劝了。就算见到父皇又能怎么样?就算父皇不杀我又能如何?我回京最好的结果便是高墙圈禁。下半辈子除了四周的高墙与天上飞的鸟之外,连个外人都见不到,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与其那样活着受辱,还不如干脆的去死。”
“况且那个人不会让我活着进京见到父皇的。到了这个田地,我现在活着对他已经无用,反倒是个掣肘。留着我对他的威胁又太大。所以他绝对不会让我活下去。到时候别在连累了你。在他心中除了帝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亲情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说罢,韩王拉起黄琼的手,将那份名单硬塞到黄琼手中道:“苦心经营数年,却给别人做了嫁衣。走到今天的地步我的确心有不甘。如今事情发展到今天已经无可挽回。我又何必去京城看别人的白眼,成为别人的笑料。”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我虽然比不上当年的西楚霸王那样气概山河,却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草鸡。老鹰就是老鹰,永远都是傲视群雄。就算死也不会低下头。生的轰轰烈烈,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韩王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从叛军大营奔出一匹快马冲到会面之地。马上的骑士见到韩王之后,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连滚带爬几步抢到韩王面前哭道:“王爷,大事不好,前夜骁骑营突以一部精锐,乘船而下,于郑州附近登陆。趁我军不备,昨天傍晚突袭郑州。我军此次主力尽出,留守郑州的都是一些老弱残兵。虽力战,却不是骁骑营的对手。王爷,郑州丢了。几位王妃与王子、各军眷属以及我军出兵之前囤积在郑州的所有粮草,都落到了朝廷手中。咱们的粮草断了。”
听到这个消息,韩王抬头看了黄琼一眼之后,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就好像不是自己的妻儿落到别人手中一样,平静的挥了挥手道:“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待那个人离开之后,韩王才转过头对着黄琼苦笑道:“九弟我一直以为本朝诸皇子只擅长内斗,无精通兵事之人。却没有想到,如今诸皇子中居然出九弟这样一个兵法大家。”
“九弟以一部兵力吸引我军注意力,以一部轻骑突袭我军侧后,断我军粮道,掠我眷属以动我军军心。到时我军内无粮草,加之眷属落到朝廷手中,必定军无斗志,时间一长,将会不战自溃。到时候你都不用出战,就是拖也把我们拖死了。真是好计策,好手段。”
“二哥抬举小弟了。小弟在出宫之前一直在冷宫中读书,别说通兵事,就是兵都没有见过几个。小弟那里会想出如此出奇制胜的计策。小弟能做的不过是知人善用这四个字而已。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为何不去交给更擅长的人去做?骁骑营向为朝廷各军之首,实为我大齐一等一的精锐。军中才华横溢,能征惯战的将领极多,我又何必不懂装懂。”对于韩王的评价,黄琼摇头否认道。
“九弟能有这个胸怀就已经不简单了。我们这些兄弟虽多,往日里却无一人能够有机会插手兵事。父皇对兵权控制之严,历数各朝,恐怕独此一份。要是他们得到这机会,还不得有如苍蝇见到血一般。只会把这来之不易的军权把的死死的,那里还有如九弟一般充分放权,让别人去做,将这天大的功劳分给别人。只此一见,九弟便是能成大事之人。”
说到这里,韩王看了看满座子几乎未动的酒菜,站起身来给黄琼又满上一杯酒,举起酒杯道:“今日你我兄弟是初次见面,恐怕也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你二哥如今是带罪之身,九弟能冒险来见二哥一面,已然是难能可贵了。更何况你我兄弟还如此交心。”
“二哥如今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毕,心愿可算已了。今日你我满饮此杯中酒,明日你我便在此地决战。二哥说过会成全你这大功,就说到做到。只是二哥的身后事还拜托九弟了。”
“今日二哥最后唤一声九弟,明日你我在战场上刀兵相见,便各自凭本事厮杀,生死由命,再无兄弟之情。”说罢,韩王举起杯,一口饮尽杯中酒,将杯子掷在地上摔的粉碎以示决绝之后,不在多言,转身便走。只是这步履显得异常沉重。
黄琼举起酒杯,同样一口饮下杯中这杯五味俱存之酒之后,看着韩王沐浴在夕阳之下凄凉的背影,良久才道:“二哥,事以至此,二哥明知必败,又何苦让生灵多遭涂炭。小弟还是那句话,只要二哥放弃,随小弟进京,小弟就算拼这一死,也会将二哥平安的送到父皇的面前,更会为二哥申述,求父皇看在父子之情份上,看在大行皇后之面放过二哥。”
听到黄琼这话,韩王呆了一下,转过身道:“九弟一心向善,怜悯这关内外诸军。可这世间谁又能怜悯我们?如今做什么都晚了,你二哥已经没有了退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现在想来,我们争来争去又有何意。皇帝也罢,亲王也罢,百年之后又能如何,不还是枯骨一堆?”
“人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二哥宁愿做一整日辛劳才得一温饱的农夫,也不愿在投生在这虽享尽荣华富贵,却连半分骨肉之情都没有,整日里钩心斗角的帝王之家。”
说到这里,韩王惨然一笑道:“既然九弟宅心仁厚,你所说之事,二哥会考虑的。至于九弟刚刚所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我想以九弟之能,已经猜测出此人的身份。九弟保重,二哥去了。”说罢,转过身在也没有回头的走了。
目送韩王渐行渐远,黄琼呆立半天,长叹了一口气,才接过刘虎牵过来的马,翻身上马,向虎牢关疾驰而去。
黄琼平安归来,让一直在虎牢关城头上紧张观望的众人包括刚刚才率大军赶到的骁骑营那位于指挥使松了一口气。
在黄琼出关与韩王会面之后,才率大军赶到的于指挥使在听到英王赶到虎牢关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可谓称得上惊心动魄之事之后,本身就已经后怕不已。当听到英王居然只带一个侍卫孤身冒险去与韩王会面之后,当场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
英王是什么身份,是当朝亲王,目下更是权知郑州处置使。别说叛军,就是此次奉命出征的所有将士的性命、前途也都在这个年轻人手中掌握。若是英王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骁骑营上下该如何向皇上交代。谁知道皇帝伤心之下会做出什么决定。
饶是为官多年,锻炼的城府极深,但是得知事情原委之后,气急攻心的于指挥使也顾及不得什么情面,将赵无妨等人骂了一个狗血喷头。直到见到英王平安归来,心中怒气才稍微平息。
回到关内,见到前来迎接的众人一个个面色羞愧,再看看站在一边面色依旧有些不豫的于指挥使,黄琼心下了然。笑笑的道:“于指挥使,就不要迁怒他们了。本王要去,他们谁能拦的了?”
说罢,黄琼制止住想要说些什么的于指挥使道:“本王也知道此行有些鲁莽,让大家担心了。但对大局来说,这个险值得一冒。若是本王能说动韩王停止叛乱,我大齐就能少伤一份元气。只是可惜,本王能力有限。未能说服韩王放弃作乱。”
说到这里,黄琼转过头,对于指挥使并骁骑营众将道:“于指挥使,韩王邀我军明日决战。本王还是那句话,战场之上你如何决断,本王绝不干涉,并授你临阵决断之权。现在站在虎牢关所有之人,包括本王在内全部由你指挥。本王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干净彻底的击溃叛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