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派儿臣去,弄不好儿臣连京兆府都能给丢了。儿臣可没有唐太宗那本事。朝中久经沙场的老将极多,您还是另选贤明才是。”一听老爷子要派自己去剿灭韩王,黄琼忙不迭的摇手。他可不想接这两面不讨好的苦差事。
“让你去,你就去,那来这么多废话。你身为皇子,此时正需要你出力之际,不为君父效力反倒推三阻四,难道还想在家享清闲不成。朕派你去,自然有派你去的道理,也会派人去协助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老爷子现在明显有些烦躁,对于黄琼的拒绝,看起来相当的不悦。
听到老爷子态度如此强硬的话,黄琼不禁一愣。自出宫以来,老爷子还是第一用如此强硬的态度与自己说话。当黄琼抬起头,刚想反驳,与老爷子谈一谈外行领导内行的危害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老爷子眼中那一股掩饰很好的淡淡的哀伤。
看到老爷子眼底的哀伤,黄琼心里不由得一颤。在看看老爷子只用一个簪子简单挽起的已经半白头发,黄琼心中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他还记得,两月之前,老爷子到自己府中之时,还是一头黑发,看不见一丝雪白。如今短短月余不过,却已经半头乌丝变白发。
一个月之内连丧三子,就算老爷子在怎么刚毅,在怎么儿子数量众多,这个打击也绝对不会小。毕竟那都是他的儿子,他不仅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更还是一个父亲。
尤其其中两个的死因,恐怕更会让老爷子痛彻心腑。骨肉相残,无论他作为帝王还是父亲来说都是最不愿意见到的。但是却偏偏都发生在他眼前,这份打击可想而知。如今的皇子内斗,早就已经超出了老爷子能够控制和允许的范围,恐怕现在老爷子会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还没有等连丧三子的伤痛过去,皇后又病逝。如今两个儿子又兴兵作乱,这几个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来,老爷子想不老都很难。若不是性格坚毅,换了一般人恐怕早就倒下了。
看着老爷子眼底那淡淡的哀伤,黄琼突然明白老爷子派自己去对付韩王的真实意图。自己去,韩王还能留点血脉。要是换了其他兄弟,或是那些迎合各自背后主子意思的官员去,恐怕韩王府连一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如今老爷子是谁都不相信了。
看看老爷子那一个月的时间白了一半的头发,在看看老爷子的眼睛,黄琼心中突然对老爷子生出一股怜悯之心。此时的老爷子那还有平日里的帝王风范,与平常里那些惦记自己儿子的父亲又有何两样。想到这里,黄琼心一软,算了自己还是按照老爷子期待的那样去做吧。至于成不成,就看老天爷的开不开面了。
想通了这一点,黄琼站起身来,对着老爷子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儿臣尽力而为。”这话一出口,虽然没有什么承诺,但黄琼却感觉到老爷子明显松了口气。
还没有等老爷子开口说话,黄琼又道:“只是儿臣有几个小小的要求希望父皇能够满足。”
“你这是想与朕讨价还价?”见到黄琼点头,刚松了一口气的老爷子,听到黄琼的这句话之后,转过头用凌厉的几乎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盯着半晌才语气含有怒意的道。
“儿臣不敢,只是要想达到父皇的期望,这几点却是必须的。”对于老爷子的质疑,黄琼毫不含糊的道。老爷子除了性格坚毅之外,还有一个历代大多数帝王都有的通病。老爷子这个多疑毛病黄琼可没有忘。有些话若是不提前说清楚,到时候倒霉的就不一定仅仅是韩王了,弄不好自己会是一个陪葬品。
老爷子没有先回答他,而是死死的盯着黄琼仔细打量了半晌。看到黄琼对于自己的凝视,一脸的坦然没有任何的心虚,才道:“你说。如果不是太出格的要求,朕都答应你。”
“儿臣是父皇的儿子,也是我大齐的臣子。为君父效劳,自然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儿臣这几点要求很简单。第一,儿臣走后,一旦朝中或是宫中出现什么对儿臣不利传言,还请父皇明察,更不要相信。前边的事情,儿臣会每天给父皇上一道密折,详细奏报。所以还请父皇授予儿臣密折之权。”
见到老爷子点头,黄琼没有丝毫的含糊,第一个要求就是针对老爷子的这个性格。自己才‘十六’岁,便担负如此重任,其他的那些兄弟眼睛不都嫉妒红了才怪。自己此一去,宫中、朝中必定流言四起。
皇后虽然过世了,但是其他兄弟的母亲还在。尤其宋王的那位现在极为得宠,皇后生病期间一直领六宫事,现在更隐隐有后宫第一人趋势的德妃母亲。听说此女极为工于心计,一心想将宋王推到太子之位。
后宫之事有不少就是此人暗地里弄出来的。母亲那里在自己出宫之后,所有太监都被更换,就是此人一手策划的。原来有皇后压着,此人还知道收敛。毕竟作为患难夫妻,那位大行皇后在老爷子心中地位绝对不一样。
皇后虽然因为病重,长期不理后宫之事情,但是以前的积威还在,让她还有些忌讳。如今皇后大行,后宫权利几乎都掌握在她一人手中,她若是不借机搞出点事,那就怪了。枕头风的威力有时候可不小。
自己与宋王年岁相仿,相差不过月余,便受此重用,此人必定会心有不甘。若是对老爷子大吹枕头风,在加上肯定会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太子,老爷子耳根子一软,真的起疑,那就真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了。太子可不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一说,若是有人打击自己,会很愿意帮忙的。
“胡闹,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朕处理国事,岂是他人能够左右的。你如此前怕狼后怕虎的,又如何能够成大事。此次你自然安心去,朕自然不会偏听偏信。”
对于黄琼的这个要求,老爷子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老爷子什么人,黄琼的那点小小的心思哪能瞒的过他。老爷子明白这小子是怕自己多疑的性子,为后面的要求做铺垫那。
听到老爷子的训斥,黄琼心中只能摇头苦笑。别人是不见得能左右您,但您自己那?您连太子都不相信,这些年身为储君,连国事的毛都没有怎么摸到。更何况我这个其他人口中的淮阳余孽?所谓三人成虎,若是流言太过,以您老人家的性子,难保你不相信。要知道多疑,可是大齐历代皇帝的遗传。
自从转世之后,明显遗传了老爷子多疑的性子的黄琼并不知道他如今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早就与之前不同。自出宫以来,一向谨慎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遇刺昏迷的时候,老爷子破例前来探视,并在英王府守了一夜,便对自己另眼相看。
玩心机,黄琼可不认为自己是老爷子的对手。难保老爷子这么做,不是想转移某些视线,有意做给某些人看。所以对于老爷子的话,黄琼只是嘿嘿的苦笑两声之后,终止了这个话题,说出了自己后边的要求。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再多说也无益。
“二就是,儿臣希望父皇能授予儿臣临机决断之权。对作战不利,滥杀无辜者,儿臣有临阵处罚之权。虽郑州府距京兆并不远,但是如果事事要预先请示父皇,恐贻误大事。”
“这?”听到黄琼的这个要求,老爷子明显有些犹豫。临机决断,这个自大齐开国以来,除了当年的桂林郡王之外,可还没有一个人能得到这么大的授权。当年的桂林郡王虽被太祖皇帝授予临机专断之权,但当年的太子后来的太宗皇帝可一直在军中监军。军中将领又几次大规模轮换,桂林郡王在军中威望虽高,但却始终未能形成自己的铁杆嫡系。
太祖皇帝虽然对桂林郡王心中极为猜忌,但迫于形势所迫,这才授予其这个临机决断之权。在这之后后,除与北辽征战之外,在未授予过任何人这种权利。由于对以骑兵见长的北辽,大齐一直采取守势,所以边将也很少能获得此种授权。而自己真正掌握大权之后,更是未授予过任何人。
老爷子倒不是怕黄琼别有用心。当年淮阳郡王虽执掌军权多年,心腹遍及大齐军中。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近二十年,其在军中心腹已经多被自己清洗干净。这个儿子出宫之后,又事事谨慎,从不与朝中大臣,尤其是军中将领交往。即便他有那个心,那些军中将领,恐怕他也指挥不动。
相对于担心黄琼有异动,老爷子更担心的是此事一开,若是一旦循为惯例,今后一旦有其他事情,这个口子则很难再收住了。犹豫了好大一会,老爷子才咬咬牙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朕,会给你下一道圣旨,授予你临机决断之权,但若是你把此事弄砸了,朕饶不了你。”
“那儿臣就多谢父皇了。请父皇放心,儿臣定当尽力而为。竭尽全力保二哥血脉。保住父皇的皇孙。”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保住。朕破例授予你这临机决断之权,这还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你若是还做不好,仔细了你的皮。朕可很久没有执行家法了,到时候朕不介意拿你开荤。”听到自己做了这么大的让步,却只换来一个尽力而为,老爷子不禁怒道。
“父皇,儿臣只能说尽力而为。毕竟二哥失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是儿臣能左右的。若是二哥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儿子又哪能制止的了。所以这事,儿臣可不敢打包票。”黄琼摇摇头道。他可不想大包大揽,要是自己那位还没有见过面的二哥一激动,来一全家*,自己也制止不了不是,这丑话还是先说前边比较好。
他这么一说,倒是先把老爷子说愣了。自己儿子的性格自己了解,若是黄琼真的不幸言中了,韩王真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倒是也怨不到他。想及此,老爷子摇摇头道:“你尽力而为吧,希望这个逆子能够体会到朕的一片苦心。”
叹息良久,老爷子才瞪了黄琼一眼道:“你也别啰啰嗦嗦的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干脆点一起提出来。朕,尽量满足你。省的你将来若是办砸了差事,到处找借口。”
“大的要求没有了,只有几个小小的要求。父皇,儿臣希望能够从府中带些人同去。儿臣身边的那些侍卫大多都是边军的老军官,放在儿臣这里,有些屈才了。儿臣想让他们同去,也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还有那为苏长史,此人脾气虽然倔强,但是正如父皇所说,才干出众。儿臣此去,不可能不与地方官府打交道。让此人同去方便一些。”
说完这些,黄琼看了看老爷子,咬咬牙道:“儿臣还希望父皇给儿臣一道赦书。随同二哥叛乱之人,除了少数别有用心之人外,大多数恐怕都是被裹挟进去的。这数万人中,真心造反的应该不足一成。尤其是那些普通士兵,绝大多数人恐怕都不知道他们是在造反。”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就算二哥真是铁了心造反,但铁杆跟着他的人不会太多。就算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也都知道造反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如今您若是赦免了他们呢,他们之中有多少人会跟着二哥一条道走到黑?您这一道赦书下来,弄不好他召集来的这些队伍会就地瓦解。”
“况且,二哥在封地这些年搞的天怒人怨,他征集来的那些士兵,真心为他卖命的人不会有多少。就算二哥勉强能拢住队伍,但是军心、士气都会皆无。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大概也就如此。”
“父皇,二哥、三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的确该死,但他手下的那些人,特别是那些无辜的将士却不该死。儿臣不希望此次杀戮过重,有损您的圣誉。”
实际上,老爷子已经同意授予他临机决断之权,这个赦免参与叛乱之人,黄琼自己就可以做主。但是黄琼却有些担心,有人借题发挥,说自己借机收买人心,所以才有此一说。将这个皮球踢给老爷子处理。
还有一点担心是黄琼是没有说出口的。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事,但前后两世皆熟读史书的黄琼担心老爷子派出的那些将领,立功心切,滥杀无辜。大齐朝,文官升官固然难,武官也不易。内地又不像边军,虽然暂时没有大战可打,但边境上小摩擦却也是不断,立功相对容易一些。
平日里,内地驻军可基本上捞不到什么战功。尤其现在够成四大营驻军的原边军将士,听说大多数人自从边军调回之后,再没有升过级。难保那些将领不杀红了眼,乱杀一气。有了这纸赦书,虽然不敢保证完全避免,但是至少可以大大的减小这种情况几率。
老爷子听完黄琼最后的这几个要求,沉思半晌之后,还是点头全部答应了。看到老爷子点头答应,在老爷子沉思的时候,黄琼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好了,你就不必再继续守灵了,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便去孟津大营坐镇。如果韩王不听劝阻,执意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你要的那些东西,朕会随同进兵的旨意一起发到孟津大营。”
“你这次去,将你府中那个刘大夫也带去,以便继续帮你调理身体。朕知道你不喜欢乘轿。你去找高无庸,让他带你去御马间挑选几匹御马,就算朕赏给你的。你的身体尚未复原,这几天又有些劳累。那些御马虽然不适合冲锋陷阵,但是行走却极为稳妥,比较适合你现在的情况。”说完这些话之后,老爷子的神态说不出的疲惫,便挥手示意黄琼可以走了。
“谢父皇恩典。儿臣这就回去准备。”见老爷子总算放人了,黄琼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规矩的行礼之后,告辞而去。急着回府与贾权商议的黄琼自然不会知道他走后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幕。
见到黄琼离开的背影,老爷子不自然的笑了笑,对着御座后边的一间供他日常休息的小屋子道:“你看此子与其他诸子相比如何?”
老爷子话音刚落,从那间小屋子中走出一人,笑道:“皇上,您恐怕心中已经有数了吧。”由那间屋子中走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皇帝称为唯一挚交好友的郭太医。
听完郭太医的话,老爷子摇头道:“此子虽然机敏聪慧,心思缜密,处事也称的上干练,看事情也能看到根子上,分析事情的也很有道理。但是还显得太稚嫩,还需在磨练一番。朕还需要在品一品,在比较一下。”
说到这里老爷子摇头苦笑道:“普天之下,敢于对朕的旨意推三阻四,讨价还价的恐怕就他一个。真不知道他那来这么大的胆子。朕有时候真看不透这个儿子。”
“他有时显得胆大包天,连朕都敢设计。但是一旦涉及到具体事情,却往往惫懒的紧,总是要朕推着他才肯走。明明才干在诸兄弟中数一数二,却凡事就是不出头。遇事总是能夺就躲,能推就推。非要朕逼着,才肯说实话。刚刚你也听到了,若不是朕逼的太狠,恐怕到现在他还不肯说出自己的想法。”老爷子嘴里面说的虽然是埋怨黄琼的话,但是语气却隐隐透露出隐藏不住的欣赏。
听完老爷子的话,郭太医笑了笑道:“皇上也不必太心急。您既然已经决定此次让他与蜀王分别处理韩、陈二王之乱,那就在等等看。您现在还春秋鼎盛,也迟几年在做决定不晚。”
说到这里,郭太医看了看老爷子显得极为疲惫的神色,知道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让自己这位老友有些心力交瘁。便道:“皇上,您现在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是不是老臣先给您号号脉,休息一下在召见蜀王?”
“不了。还是先见完老五再说。两个逆子的事情,必须尽快了解。现在西北旱情愈演愈烈,灾民遍地。若是有人趁此皇室内乱之时起事,铤而走险,朕担心会引起天下大乱。”老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