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脚蜘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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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南方的六月早已露出暑热气息,密封的军车里更如蒸笼,我们一组七个人被固定锁在临时焊接的铁笼里,闷胀的脑袋在颠簸中越发晕眩。

    车厢里除了震动带来的锁链摩擦声,再有就是看守武警每十五分钟一次的对讲机报到,气氛沉闷得让人发疯。

    各位读者也许不了解,像我们这样的重刑犯,失去的不仅仅是自由,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老鬼的一声苦叹就招来看守武警的冷眼加呵斥,我想起狐狸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这回咱们就剩半条命咯!”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一路西行走的是G323国道,经柳州、文山、临沧,最后到达云南的宝山,再穿过百来里的密林进入大茶岭。回想起这一路的遭遇,我无时不庆幸自己的“命大”,居然能活着到达目的地,其间的劫难真是罄竹难书……

    也许并非“命不该绝”,而是“孽债未清”,反正我们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现在,我能够苟且的残存,趴在铁床上写书,简直是不可思议。当时曾经几次处于生死关头,回想起来,那时只要稍有闪失,或许早就只剩一堆白骨了……

    回到零一年的六月,回到那次恐怖的长途跋涉,当军车缓缓停下时,所有人都重重的长出一口气,包括押送的武警。然而车的篷布迟迟没有拉开,从外面威严的口令和整齐的跑步声中可以听出,部队的拉练开始了。我们呢?该不会随着操练吧?

    看守的武警纷纷跳下军车,只留两人一左一右的守着,趁着这空隙,狐狸低声问黑仔,“你呆在部队时参加过拉练吗?这是到哪?”

    “拉练是每年都有,不过每次的地点都不同。一般是坐几个小时的车,然后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停下,再分散成几队,按任务徒步穿过高山密林什么的。”

    “这么说咱们这就要跟拉练的部队分开了,看来再忍一天一夜,最多两天就能到大茶岭。”狐狸伸了个懒腰,那样子很颓唐。

    “但愿别再生出什么横祸来。”老鬼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说。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觉有些不妥,全身一下僵硬得无法动弹,就连眼珠也只能死盯着前方,像是被下了“定身咒”。

    老鬼他们仍在窃窃私语,昏暗中谁也没有察觉到我的异常。此时我肯定是满脸通红,因为胸口开始透不过气来,这种难受的憋气使我想起儿时那一次溺水……

    慢慢的,我感觉有某种东西(是魂魄?)正从身体内缓缓飘走,内心深处无端的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眼前仿佛有无数的鬼魂,无数双手臂隔着铁笼向我抓来……“我就要死了”――这种意识很浓,几乎占据了大脑所有空间,“救命……”我拼尽全力喊叫,然而那声音始终没能冲出喉咙。

    “全部下车,十分钟活动时间。”武警一边传达命令一边卷起篷布。

    车厢顿时一片光亮,我无法合闭的眼睛显然承受不了这骤然的变化,视线在刺痛中变得模糊,只听铁笼“吱”的一声打开,有个身影来到我旁边,半蹲着解开我腰间固定身位的锁扣。

    “看,小荣胸口上那是什么东西?”锁在对面的黑仔失声叫嚷。

    “啊!是七脚蜘蛛!狐狸,快帮他赶走,千万别打死……”老鬼也异常的紧张,连声音都有些变调。狐狸“哦”了一声,想伸出手来驱赶,可惜腰间的扣子还没解开,始终够不着。

    “肃静,你们这帮魔头,连蜘蛛都怕?”带着云贵口音的段武警不屑的说,顺手在我胸前扫了一下。

    这轻轻的一扫就像解开了穴道,我浑身松软瘫在座位上,惊魂未定的急促喘气。

    (事后黑仔解释了惊叫的原因,他是这样描述的――你胸口上那东西有纽扣大小,黑黑的背上有些白斑,那图案咋一看去,极像一个骷髅在咧着嘴笑。)

    “动作快点。”段武警并不知道我刚才承受的苦楚,揪起我的衣领往外拽。

    跳下军车,午后的烈日当头罩来,我又是一阵晕眩,被铁链磨刮的脚踝开始长出水泡,每挪一步都是钻心的痛,黑仔及时扶了我一把,七个人跌跌撞撞的被押到路旁蹲下。

    此时我才看清这是在一处山脚,四周尽是不高的山脊,我们的车就停在一面几乎垂直的黄土坡壁下,坡壁的对面是一大片绿油油柚子林,树上结满拳头大小的柚子。越过果林往远方望去,蜿蜒的山路上有一大群人影在跑动,是拉练的部队?

    “别张望了,武警在盯着你呢!看你脚烂的,也不用裤腿把铁环包起来。”身边的狐狸轻声提醒。

    “老鬼,我刚才像是被‘鬼压床’了,跟你说的那个什么‘七脚蜘蛛’是不是有关系?”我心有余悸的问。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有机会再聊,反正大家都小心点,千万别让这玩意爬到胸口,还有,不能打死它们,很邪乎的。”老鬼含糊的说,脸上尽显忧色。

    李科长出现了,他大步走到我们面前,“五分钟后出发,要大小便的报到。”

    所有人几乎同时举手,武警示意我们到身后的坡壁下解决。当我转过身时,杂草丛生的黄土壁下,一个圆圆的旧坟进入我的眼帘,它像一个倒扣的碗,孤立中带着萧飒。

    我忍着锁链摩擦之痛,踩着杂草慢慢地往里走了几步,此时旧坟整个展现在眼前,看来已有不少的年头,不但坍塌了一角,连墓碑也不知所踪。

    “嗯!这是清未的土坟,坍塌那块其实是盗洞,近几年弄的。”老鬼停在我身边,拉下裤子边撒尿边说,“现在的扒子真离谱,连这种土坟也不放过,里面哪有什么东西好偷的?”

    盗墓?这种事听多了,只是还没亲眼见过。我不禁向老鬼所说的那个盗洞走近一步,只见坍塌的地方露出一个小洞,细看的话还真有人工凿挖的痕迹,然而当我再往里看时,全身的寒毛“嗖嗖”竖起――两条只剩白森森骨头的人腿并排摆在洞里,末端还连着一双烂得不成样子的运动鞋,一群从没见过的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