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约定登记时间还差半个时辰,顾宗仁就来到民政局门口等候。他一身干部服打扮。头发梳了个西装型,因落发油过多而使得头发亮如一面镜子。在头发闪闪发光的映衬下,他略微黝黑的脸庞竟然多了几分光泽。
他显得很有耐性,不急不燥,就像他带柑乡大队社员参加公社拨河比赛稳操胜券似的,一直站立在门口的石阶等候天娣到来。
从上午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快要下班,他的身边丢落了不少烟蒂,还不见天娣的踪影。
眼望着一个大圆饼似的太阳,突然被远山吞咽了一角,不由毛骨悚然,他忍耐不住了,两手迅速交叉在背后,在台阶来回踱步,脸庞绷紧,暴跳如雷,满嘴是骂爹骂娘的污秽语言……
他知道自己事到如今不得不心急如焚,内心不能不焦躁不安。也许太过紧张,他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内衣几乎完全湿透,那头几乎是挑不出瑕疵的西装发型被五指插得像个自由市场。
顾宗仁跌跌撞撞的回到家,一头伏在卧室写字台上为天娣失约而落泪。他妈不知情,捧着热饭递到他面前。他二话没说横手一扫,饭菜随即洒落到光洁的马赛克地板上,嘴里狂喊:我不吃!我没心情吃!
当妈的因从小宠坏了儿子,以至儿子长到十一二岁就将妈当成了一只牛使唤,甚至动不动就大发脾气,要这要那。眼望着儿子野蛮地把饭菜扫落一地,当妈的也无可奈何,惟有忍气吞声打扫地板。
连续等了二天仍不见天娣到来,顾宗仁气得七窍生烟,喃喃自语:要我落到如此尴尬地步,真是难以置信,岂有此理……他在家里的大厅来回踱步,嘴上叼着一支烟,一大口一大口地吸,脸色难看得就像只死猪。
当妈的毕竟疼爱孩子,劝儿子保持冷静,耐心等待,说天娣失约可能是家里有特殊情况。可是,顾宗仁不同意这种解释,觉得妈头脑简单,妇人之见,不晓得将问题想深一层。他认为自己与天娣毕竟欠缺感情,缺少沟通,由此可以判断天娣完全有可能反悔,完全有可能一走了之。他敲定之后,决定要亲自去寻找天娣。
经查,天娣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回农业局上班。于是,他利用他爸的职权发动了农业局的职工、干部,以及他的几个好朋友去寻找天娣的下落。
顾宗仁托着腮帮陷入了沉思:天娣到底身处何方?是情杀?是他杀?抑或是私奔?抑或是有人把她收藏起来?他分析了种种的可能,最后把后两个疑点确定下来。
他先是找天娣爸,然后再找天娣妈。当确确实实没有迹象表明他们与天娣有过接触后,他才下了决心要到公社以及桔乡村查个水落石出。
顾宗仁第一时间找到高佬标,当得知天娣来过公社,但事后不知她的去向时,两眼顿时暗淡无光,一脸沮丧。最后,顾宗仁把桔乡村锁定为寻找的目标。他认为,天娣是因有水而去的,而恰恰最大的可能是有水带着天娣远走高飞。至于他俩飞到哪儿,毫无疑问,刘有财是最清楚的。所以,顾宗仁必须要返回桔乡村去。
见到了有水的那一刻,顾宗仁的心稍为安定了一下。之所以安定,是因为他俩没有远走高飞。不过,处置完刘有财后,他又生出另一个疑惑:天娣会不会躲藏在桔乡村呢?
他突然想起了猴子三,于是直接跑到茶楼找到猴子三,不厌其烦地向猴子三及其身边的茶客打听天娣的下落。
一无斩获的顾宗仁再次返回到公社后,才从朋友处得知天娣的死讯。有目击者这样描述:那天天空乌云翻动,堤上寂静无人,只见一个有羞花闭月之容,沉鱼落雁之貌的年轻女子登上堤围的最高处,一会儿望着一波接一波向东远去的涛涛江水,一会儿俯视着一艘艘船只扬帆而去,一会儿遥望着远山绿色的桔林;她认真地梳理了一下被海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然后作了一个深呼吸,嘴里说着什么,“扑通”一声纵身跳入江中。
顾宗仁听后,两腿就像被人割去了脚根似的即时软了下来,是脸青口唇白那种。
同一时刻,在镇上走墟的大声婆听到天娣跳江自尽的消息,什么也顾不上买,急匆匆跑回村,一路跑一路喊:天娣出事了!天娣跳江了!
正躲在家里的刘嫂,得知天娣要与顾宗仁登记结婚,显得情绪低落。
大声婆突然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嘴里在喊,刘嫂,刘嫂,天娣她……”
刘嫂忙从凳子上站立起来,睁大眼睛问:“天娣怎么啦?”
大声婆清了清嗓子,然后一五一十将听到天娣跳江的消息告诉了刘嫂。
刘嫂一听,好像被什么物体当头一击似的软绵绵地滑落在凳子上,就像傻了似的不断眨着双眼。不一会儿,她两边皱褶的眼角窜出了泪珠,跟着泪如雨下,痛哭声穿透屋顶,在桔乡村上空回荡。
大声婆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刘嫂身边咕噜了几句。刘嫂止住了哭声,慢慢站立起来,转身走入了房间。她在房间拿了一把香以及若干斤大米,提着篮子便与大声婆踏出门去。走了几步路,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拉住大声婆的衣衫问:“喂,前几天上边开会说不准烧香拜神,我们……”
“嗨,我和你都是块老骨头了,还怕去见阎王爷?”大声婆说着强牵着刘嫂的手走。不过,她嘴上虽说不怕,还是稳重起见,抄了一条偏僻的山路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