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两见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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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都洛阳北门外五里的聚散亭,一班同僚置酒替欧阳通饯行。时下已是二月早春,本是日益渐暖,花草渐盛,百鸟出谷的时节,但月初的那场大雪,使得洛阳春暖乍寒,微微地扶风吹落脸上,还是刀割一般,冰凉刺骨,令人多了几分寒意。秃鸦清鸣,更是显得有些压抑。这景象不由使离别人更添几分怅惘。

    饯席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丝丝寒风吹起,送行的官员纷纷起身告辞退席,执手咽噎,叮咛赠言。欧阳通―一屈躬称谢,几分的离愁与感伤映在了他的脸上。远处的一株虬松下两辆车马停在那里等候,瞧着光景,怕是家人要一同前行。

    众人离去后,亭中只剩三人,皆于欧阳通最为莫逆之交,有同为中书舍人的刘汝成、宋学显,以及户部侍郎张世雄。平日里彼此谈笑风生,交流心声,政事遇有疑难,也常在一起切磋议析;私事若有须有所需,经常援助,故最为投契。今日好友离京出千里之遥的营州为官,难免心情不佳,离愁伤感,三人再次留下,又加劝慰。

    唐朝的官员特别眷恋京师,一方面是因为京师繁华,更重要的是那帮官员往往将到地方为官视为遭受了流放,那怕是执掌一方牛耳,也认为自己遭到打击。只要能留在京师,就是再小官衔的也愿意。更有甚者,在外放的时候,也会经常会京师,两头跑,当然这样的人,多是离京师比较近的地方的官员。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够再见,此去营州万里之遥,千山险阻,那里更是寒冷不堪,群胡杂居,不服教化,多有忤逆,加之那里吾汉家子嗣较少,年兄此番外放,实属不易啊,尚要多多保重,小弟等祝兄一路顺风。”刘汝成替欧阳通的惋惜说道,心中有些不舍。

    “刘年兄之言,通师感激不尽,招抚一方百姓,教化万民,正是吾辈一展抱负之时,虽说营州离京师万里之遥,但也是我朝之领土。此任前行,若能一展抱负,也不枉世上走一遭喽。通倒也不怕那冷寒之地,只是,……。此番一去,不知何时能归,再想见面,不知何期啊”。欧阳通长叹了一口气的说道,深情显得有些沮丧,低落。

    “年兄不必如此,说不定,过些时日,二圣召回年兄。以年兄大才,在营州有些任职,怎么说都有些屈才。”张世雄安慰道。只是他没有听出再见何期的人是谁,是那个让他日思夜想,在眼前却又不认他的那个女儿。这才是他情绪低落的主要原因所在。

    宋学显见欧阳通不时的看看城门口,心中明白了几分,往日听他说过此事。拱手安慰道,“年兄不必担忧,此事小弟定帮照顾一二,若有不顺,定尽全力周旋助之,以免年兄后顾之忧。”

    “通在此多谢元朗兄。”欧阳通闻言,重重地宋学显拱手行礼。

    “区区小事,年兄何必如此”

    “天寒地冻,不必久留,三位年兄请回吧,小弟还该上路了”

    “一路保重”,刘汝成等人拱手问礼后,出了聚欢亭。

    “阮二娘昨日不是说,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倩儿了吗。这孩子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啊”。欧阳通暗叹道,心中还是多有期待。上车前,情不自禁地又回望了一眼城门。

    就在他回转的一瞬间,一股热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欧阳通兴奋的在心头默念道,孩子,你终于还是来了。

    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离他只要一箭之遥,站在那里凝视着他,就是不肯前行。

    欧阳通也是站在那里,始终没有迈开那沉重的脚步。在他心中,他是多么希望对面的人,缓缓而来,而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欧阳梦倩依旧身着白衫衣裙,微风吹起,裙角随风飘起。倒映在欧阳通朦胧的眼睛里,就像仙女下凡,轻盈盈的飘到了他的眼前。此情此景,他想到了,那片桃花林,林中的那个桃花仙与他执手相伴,吟诗作赋,琴箫相和。可是,世事弄人,相爱却不能相随一生,叫人长叹惋惜,思至此,一行泪痕从欧阳通那带着几分苍白地脸上下落。

    欧阳梦倩静静地站在那里,愣住了,对面的那个男人,令她倍感交加。过去她从心底恨这个男人,恨他没有担当,恨他的自私自利,扔下她的母亲不闻不问。可是阮二娘的一席话让她震惊,让她一时无法相信,让她无底是从。

    从那一刻起,欧阳通在她心中的印象稍稍有些改变,但是若要突然面对他,去认他,却让她有些迷茫,有些不甘,更多的是不适应。

    傻傻站着的欧阳梦倩想了许多,想到了如何去开口,叫他一声,爹爹。最终还是没有过去。她从随车上拿起一个包裹,递给了丫鬟小青,并对小青挥了挥手,示意她送过去。

    “老爷,小姐说营州天寒,老爷出生在南方,不适寒,叫婢子将这件锦袍送给老爷驱寒,袍子是小姐熬了两个晚上做出来的”丫鬟小青来到欧阳通的面前,双手奉上包袱,胆怯怯地对欧阳通言道。

    欧阳通满含热泪的接过包裹,又深情地看看远处地欧阳梦倩,凝视了好久。最后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小青,“将此物转交给小姐”。

    “是”

    “小姐,老爷走远了,咱们也回吧”,小青扶着欧阳梦倩说道

    欧阳梦倩拿着玉佩端详了好久,上面还残留着欧阳通的体温。玉佩正面有个“慧”字,那是她母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想起了自己也有一块类似的玉佩,那是她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那块玉佩上,有个“通”字,意为欧阳通的最后一个字。

    母亲过世后,由于自己心生欧阳通的气,将它掉在箱子,再也没有拿出来看过,若不是母亲的遗物,估计早就被她扔了。看着手上的玉佩,那暖暖地体温、那通明玲珑的颜色,昭示着这块玉,一直伴随着她的主人。又挑眉看看渐行渐远的马车,慢慢的消失在她的眼界,几点泪光含在眼角。

    “嗯,回了吧。”

    却说凌风清晨起来以后,忙的是这一头,那一脑的。今日又是整个工程开工的第一天,自己不能不紧张忙活起来。虽说,不要自己亲自动工,但是临场观摩,现场监工还是要的。

    到了亥时,才想起亥时正点有相约,急忙骑马往回奔。离墨沁斋好远,就见到了站在武则天身旁的何彪,左右顾盼。另一旁的上官婉儿也是时时抬头前望,心中埋怨凌风,为何不守时,到现在都没有到,若是天后怪罪下来,自己第一个遭殃。不免在心中对凌风起了一丝的怨意。

    凌风飞奔下马,绝技再现,何彪双眼睁的跟牛蛋似地,一眨不眨盯着凌风;上官婉儿也是目瞪口呆,痴痴相望。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往日的摔打没有白白浪费。望着他们的表现,凌风洋洋得意。

    “晚辈误了时辰,还请夫人不要怪罪才好?”凌风来到武则天的面前,急忙施礼,笑脸上前。知道此时才发现,武则天今日的衣衫较为平常,虽是干净整洁,但华贵不足,给人的感觉就像一般富家女眷的穿着,上官婉儿也是一改昨日的盛装,一身素装,紧随其后。

    “无妨,本夫人也是才到不久?”武则天颜颜一笑的说道,“适才观公子下马之姿,轻松矫健,信步如飞,想必凌公子身手定是不凡,尚若军中众将也如公子一般,何愁吐蕃不灭,四夷不服”

    “叫夫人见笑了,此乃雕虫小技,比不得军中将军们真刀真枪的实际本领。夫人此言到令晚辈惭愧不安。”自己可不敢承认啊,要是让军中众将听到,还不倒霉死。

    “如今呐,可是少有汝这般自谦的少年儿郎喽。见汝满头大汗,何故?”武则天见凌风擦拭一把额头的汗迹问。

    “不瞒夫人,晚辈在城南置了一块荒地,正忙着领人洗田,不免忙了些”

    “田也能洗的”

    “就是将荒地开垦出良田而已。”

    “能否观之?”

    “怕有不妥吧”

    “莫非凌公子以为有什么不便?还是担心吾等学了去。”

    “不瞒夫人,主要是那里人多眼杂,若是?”凌风心中担心啊,那是一群农民啊,你的身份太敏感了,是不是合适,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可担待不起。再者朝中那帮老夫子知道了,还不找自己麻烦啊。

    “但去无妨,不让公子为难就是”,说完,望了一眼何彪。

    “如此,晚辈再若推辞,就有些矫情。”

    人不是一般的多,上万人的工程,纵横十几里,到处都是人头攒动,人行人往,号子声喊得地动天摇。大场面啊,纵是见惯了后世人多场面的凌风也不禁虚语起来。

    凌风领着武则天一行,站在旁边的浮云山腰,没敢让他们靠的太近。

    “手笔不小啊”,武则天顺着凌风手指的地方望了一边后,对凌风言道。

    凌风闻言,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愣是没有接腔。

    “本夫人就奇怪了,为何别人都不要的土地,也荒芜的很,汝却敢买,莫非你有什么依仗不成?”武则天思绪片刻,终是不解,疑虑的瞧了凌风一眼问。

    “依仗倒是没有,不过这块荒滩原本就是河道,只是后来河流改道,才荒芜的。只要晚辈能将其与洛水、邕水相连,便能疏通了河渠,有了水源,就不怕它再旱。另外嘛?

    夫人请看,晚辈在那里挖一个大池塘,占地两到三顷,依靠三面环山之势,就地蓄水,能解决缺水的问题。”凌风手指着前方的一片洼地对武则天说道。

    “那若大水呢”

    “夫人放心好了,根本不会存在这个问题,你看,晚辈让人沿山坡河道修田,田地高出河面三五米,两旁地势较高,水顺势下流,随渠流进洛水、邕水,随后便进了大河。再者那个大池塘在关键的时候也调节水势。”

    “可是,你汝花了这么大的气力,就为了沿河两旁田地,这才有多少,不怕舍了本”,武则天道出了心中疑惑,昨日东陵可是告诉你能够开垦出三百多顷的良田,可是现在一看,那里能够吗,充其量不过一百余顷。

    “夫人就有所不知了,夫人只看到一面,你看,沿着下面的那块田,再往上十数步,晚辈砌石而起,堵住一头,另覆土一尺六寸厚,又是一片良田。如此再三,晚辈最少能够修成三层田来,这样算起来可就不少喽。”凌风说的起劲,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边说,边比划给他们看。

    武则天闻言,再看过凌风的演示,内心大为震惊,果然是好法子,真是难为他怎么想出来的,频频点头称道,赞不绝口。

    “竟不知,天下间竟有这等修田之法,真是闻所未闻啊,此田一旦修成,可算是旱涝保收了。这一方有不少吧?”

    “回夫人,沿山坡,通渠两道,晚辈估算大概能得良田三百五十余顷,那边的荒坡还不算。若是加上沿河两岸之地,那就更多了。”

    “沿河岸也能用吗?”一旁的何彪忍不住的问道。

    “不是用来种田,我可以用来种植果树,瓜桃李枣,苹果柿子都可,三五年后,既能挂果,又是一笔收成不是,再者种上了树,也能固本保土,不至于随雨水流失。河塘可以让人种莲藕放鱼,待到秋后便是鱼肥藕壮。以后啊,若是夫人不嫌麻烦,夫人可以过来尝尝这新鲜的水果。多不敢说,三五十亩地水果,晚辈还是舍得的。”

    上官婉儿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不敢大笑,害怕武则天的责骂,连忙抬起白嫩的小手把嘴巴抿上,原本就有些羞红的脸蛋,憋得更胜了。望着凌风一眼道,这人正是有趣,让娘娘亲自来摘,怎么可能,再说了,真是来了,给你摘完你就是心痛也没有用。不过他这法子真还不错,河中养鱼,岸边植树,阳春三月时节,桃李相间,绿红相衬,柳暗花明,鸟语花香,垂柳倒影,依偎其中,景致也很不错啊。

    听到笑声,凌风突然猛个回头,撇了她一眼,嘴巴咕唧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个小妮子,总有一天让你笑个够,不把你的小屁屁打成桃花瓣,我就不姓凌。”

    上官婉儿被着突如起来的回头下个不轻,还以为是武则天呢,再一看知道不是武后。顿时星眸微嗔,经珠不动的凝两眉,稍稍一扬,明睐一转,瞪视凌风,抬起那几寸金莲恶狠狠地踩了一下地。

    “凌公子可真是打的好算计啊”,武则天哈哈一笑的说,“若是朝堂上下都如公子这般,何愁耕田不足,民食不丰啊。由此看来,这便是公子那日所言的以农为本喽”

    “夫人真是一语中的,切中要害啊”,凌风拍武则天的马屁叫好。“晚辈也是觉得农为根本,没有农业的发展,其他的无从谈起,毕竟人要先解决问题才会考虑进一步的发展,这就叫做,先吃饱,后吃好。”

    “说的好,不如汝做的好啊”,武则天大发感慨的说道。“纵观满朝公卿子嗣,不是夸夸其谈,漫无边际,就是游手好闲,招惹是非,眼中无人。还有几个能够安下心来,做些利于朝廷的事来。个个嚷着官低爵浅的,却无人想着官爵来的易乎?”武则天这话说的叫人不好接,凌风只得笑脸相随,听听而已。

    “那一片为何空着呢”,武则天指着远处空旷地问。

    “不瞒夫人,从这里往前五六里,准备起几个作坊铺子,像蜜饯作坊、花神作坊、木匠农具作坊等等。但是现在那些作坊还用得下等田,可是下等田也是田啊,所以晚辈未雨绸缪,就那一块近百顷的空地,放在那里,过些时日,就能够最新开发,作为工业园、开发区之类。即可节省农耕田,又好集中管理。”凌风侃侃而谈。

    “这算是你所说的以商济农吗?”武则天略有所思的问了句。

    “也是也不是?说是,是因为长远看,晚辈有这个打算,以这块农田的发展来带动商业的发展,反过来,工商的发展也可促进梯田继续修整,毕竟,此处往南尚有许多荒滩、荒坡。说不是,毕竟现阶段还要以农为主。先把梯田修好,农户怎么安排,暂时还都没有个注意。

    夫人也知道这一摊子,修好了有三百多顷,可是晚辈不可能自己带着几个内室妻妾亲自下田吧,纵是如此,也是忙不过来。还是要招人来租种,故一片还准备再起一个庄园,总得有落户的地方吧。

    晚辈寻思着,租田的人,最好是无地的流民,少地的贫民。这样他们就能有事情做了,每户租给半顷田,但是种什么必须晚辈说的算。”

    “为何要你说的算?难道你不准备种庄稼吗?”

    “是要种庄稼的,不过晚辈这可是要种试验田的啊,不能随便种的”

    “试验田?”武则天听的一愣,疑惑的看着凌风。

    上官婉儿明睐闪动,粉腮红润,时不时地瞄瞄凌风,等着他的下文。这家伙,也不知那来的这些新词儿。

    “夫人也许知道,我朝田产所出一直不高,上等良田产出两石多点,中下等田连两石都不能产出,是不是太低了。要想产出高,不外乎两条办法,一是,增大田地的肥力,这点晚辈做起来不成问题;二是,培育良种,这是问题的关键。吾闻京师的皇家农园,有一群来自各道的行家,那里培育的良种,同样的田地产出却高过外面田地的一两成,乃至更多。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推广呢。晚辈想来,不外乎是他们担心种子万一有个闪失,则损失太大。晚辈能够将这块良田作为实验用。若是粮种性好稳定,就可以在各道各州推行,若是不好就继续培育直到成功为止。岂不两全其美。”凌风心中的小算盘打的溜溜的好啊。接着叹气道,“这是,这农园不易进去啊,晚辈正在托人说情,能否通融通融,毕竟是利国利民好事。”

    “听起来,好事都是为国为民的,若是有个闪失,你不就亏大了吗?”武则天笑看凌风的问。

    “成与不成,各有五分把握。若是成了,晚辈这田地就能多产出两成啊,每年可是数万石的粮食,不成的话,也就是亏了几年,就死心了,但是不去试的话,永远都不知道成不成,难道不是吗?你说呢,夫人。再者,晚辈虽然是个散阶,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五品宁远将军,为朝廷出力,就是损失点也是应当的,何况还不一定呢。”

    “向汝这般为朝廷着想的少年俊秀,若是朝廷不赏的话,你不会有怨言吗?”

    “没有,本来就是自愿的行为。哦,当然,若是朝廷给些赏赐,那也求之不得,是不是,说明晚辈做的事情,得到朝廷认可啊”。凌风说的真切,转脸自言自语道“说实话,朝廷若赏赐的话,最好能将他几个农园的行家赏赐给晚辈,比什么都好。”

    “有汝一片忠心,想来应该不难”,武则天谈谈一笑言道。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喽。”凌风在身后一阵窃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