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魏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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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韩勍押着刘鄩和花儿没有去大理寺,而是到了洛阳朱雀街的一家民宅中。迎接他们的,是时任郑州刺史的段凝。

    段凝身形矮胖,白面短须。他的父亲原先是一个小官,曾因犯事被免职。他的妹妹很有些姿色,被朱全忠纳入后宫,段凝也就因此而受到朱全忠的信任,朱全忠被任命他为郑州刺史,虽然在名义上也是一方主官,但段凝的这个官职却是个遥领的虚职。朱全忠更多的是让他以刺史的身份,担任各方领军大将的监军。所以,段凝的实际地位,远远高于刺史这个四品官位。

    段凝地位特殊,在外是监军,具有对各方大员的军事行动进行监视和制约的权利;对内则具有皇亲的身份,具有专奏的特权,他的奏章可以直达朱全忠。很为朝臣和将领们所忌惮。但是,段凝为人却十分乖巧,并不以皇亲的身份而飞扬跋扈,反而十分低调,轻易不出人言语,对各路诸侯将军,也是以四品文官的身份,该行礼就行礼,言辞谦卑,时间久了,倒也落了个谦逊的好名声,大梁的文武官员,对于段凝,倒也口碑不错。朱全忠因此对他也是大为满意,更加信任。

    而实际上,段凝早已成为均王朱友贞的心腹之人,是朱友贞安插在朱全忠身边的眼线。朱全忠的一举一动,都通过段凝和他的妹妹,传到了朱友贞的耳朵里。

    在朱全忠的几个儿子当中,朱友贞的地位最不显眼,其实也最为有利。朱全忠在世的时候,意属朱友文,这使得朱友文老早就暴露在了风口浪尖上,看起来最有优势,可成了几个儿子的众矢之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朱友圭则是为人过于跋扈,仗着自己嫡长子的身份,在朝廷大臣中到处活动,又不讲究个隐晦,惹得众人侧目。所以,在大梁的皇储争夺中,朱友文和朱友圭两个人斗得热火朝天,反而没人注意到远在汴梁为人低调的朱友贞。而朱友贞的手里,握着两个极为关键的人物,一个是手握近卫军的韩勍,另一个就是段凝。

    通过段凝,朱友贞对朱全忠的心思了解的清清楚楚,又完全掌握了朱友圭与朱友文你死我活的争斗。当朱友圭决定向朱全忠发难的时候,朱友贞暗暗得意,指令韩勍将计就计,帮助朱友圭杀掉了自己的老爹。顺势派段凝救了刘鄩一家的性命。朱友圭救刘鄩有两个目的,第一,刘鄩跟朱友圭势不两立,简单的逻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刘鄩雄才大略,朱友贞当然也需要这样的人才。况且,朱友贞在刘鄩危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刘鄩再怎么样,也不能不给面子。其二,朱友贞也想从刘鄩身上,找到那月笛的线索。

    所以,韩勍带着他的龙虎军把刘鄩和花儿押出皇宫,就直接去了早就预备好的一处秘密民宅中,交给了段凝。段凝言辞谦卑,对刘鄩深明大义不屈从弑父弑君的奸贼朱友圭的行为大加赞赏,对朱全忠的死更是失声痛哭痛不欲生,最后发誓要为先皇报仇,铲除乱臣贼子。刘鄩对朱全忠乱七八杂的家事本不感兴趣,对朱全忠的死倒也心生感概,毕竟,那朱全忠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那段凝的一番血泪言辞,加上救命之恩,使得刘鄩不得不有所表示。就这样,刘鄩在洛阳潜伏下来,和段凝、韩勍一起,共同策划政变推翻朱友圭。

    段凝和韩勍做得非常小心,他们自始至终向刘鄩隐瞒了他们是朱友贞的人这一事实,而是表现出一种纯粹出于忠君爱国的一腔热忱。刘鄩倒也没有起疑,因为,他实在很难将段凝、韩勍与朱友贞联系在一起。这两个人,在表面上,一个是朱友圭的心腹,一个是朱全忠的皇亲,就是满朝文武谁也没想到他们是朱友贞的人。

    段凝和韩勍向刘鄩建议,一旦推翻了朱友圭,就迎立均王朱友贞,理由是,在朱全忠的儿子当中,朱友贞排行老三,前面两个,就是朱友文和朱友圭。这个理由非常充分,刘鄩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意。

    于是,这场由朱友贞幕后策划、段凝和韩勍具体实施的杀兄篡位的政变,在刘鄩的眼里,成了段凝和韩勍两个忠义之士挺身而出铲除逆贼的义举,而朱友贞的继位,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授命于危难。

    果然,当刘鄩带着传国玉玺到达汴梁面见朱友贞的时候,朱友贞表现出一脸的惊异,甚至是惊恐,连连摆手拒绝接受传国玉玺,说自己无才无德不敢接受皇位。倒是刘鄩苦口婆心劝说朱友贞以国事为重,临危受命,救民于水火。刘鄩的劝说是发自肺腑,因为他知道,如果大梁朝一日没有皇帝,各路领兵将领就会纷纷割据自立,天下大乱,狼烟四起,倒霉的是老百姓。朱友贞一脸的惶恐,说自己手下没有栋梁之才,如果非要做皇帝,刘鄩必须出山相助。刘鄩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得点头应允了。

    当然,劝说朱友贞的不仅仅是刘鄩一个人。朱友贞身边的人早就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程序,上演了一幕幕劝进的双簧。最后,朱友贞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慨然受命,在东都汴梁继皇帝位。

    刘鄩接受了朱友贞的任命,担任开封尹,领镇南军节度使。从此之后,刘鄩被绑在了朱友贞的战车上,率领大梁军队,与河东的晋军展开了长达数年的激战。此时,梁晋争夺的焦点,转到了黄河岸边的魏县。

    形成这一局面的原因,要从魏博镇说起。

    晋军攻灭幽州刘守光之后,免除了后顾之忧,全力经略河北,而赵王王熔已经完全臣服于晋王,赵军也纳入到了晋军序列当中,这样,河北大部归入晋王李存勖的势力范围。晋军势力大增,第一次晋梁争夺中,转为攻势。而就在李存勖节节胜利的过程中,梁朝反而接连发生了子杀父、弟杀兄的两次震动,群臣人心惶惶,但这还不是致命的。对于梁朝而言,致命的动乱不在洛阳,而是发生在魏博镇。

    自安史之乱后,幽州、魏博、成德三镇成了独力于中央的三个军事重镇,人称河朔三叛镇。这三个镇都拥有自己强大的武装,称为牙军。三镇的节度使依仗牙军,与中央抗衡,二百年来,就从来没有接受过中央政权的任命,也没有向朝廷入贡。节度使全部由牙军拥立,在很多时候,节度使自己也成了牙军的傀儡。这些牙军父子相袭,根深蒂固,骄横跋扈,既鼠目寸光不思进取,又强悍好斗战斗力极强。所以,河北三叛镇二百年来,虽然不服从中央,却也没有什么远谋,只是保持一种独力王国的形态,并不谋求向外扩张,与大唐皇朝形成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倒也相安无事。三个叛镇中,魏博镇实力最为强大,面积最为广阔,是叛镇之首。

    到了公元915年,李存勖继晋王7年之后,朱友贞继梁皇2年之后,三叛镇中,幽州镇已不复存在,它所辖的州县全部归并到了河东,成为太原政权直接管辖的州县。成德镇名义上由赵王王熔管辖,但实际上,连河东的附庸都算不上,因为,成德镇下辖的州县官吏,已经由太原政府直接任命,王熔只是保留名义上的行政领导,他的赵军也完全纳入了晋军的战斗序列。这样,三叛镇中的两个镇,已经被河东李存勖吃掉并消化了。

    只有最大的魏博镇,还保持着相对独力状态,但在名义上是朱梁的藩镇。镇守魏博镇的是天雄军节度使杨师厚。杨师厚倒不是魏博牙军拥立的节度使,而是朱全忠任命的。魏博的原节度使是罗绍威,曾经与朱全忠结过梁子,后来向朱全忠称臣,但保留自己的牙军和地盘。罗绍威死后,朱全忠派自己的得力大将杨师厚接任天雄军节度使。这杨师厚不是善类,带着自己的数万大军进了魏博镇,恩威并重,先把魏博罗绍威的亲信牙军毫不留情地杀了个干干净净,又对其他牙军将领大加赏赐拉拢,慢慢在魏博占住了脚跟。

    朱全忠后来才知道,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先,朱全忠以为,魏博的不服从朝廷的原因,是牙军强悍,所以让杨师厚带着精兵猛将去压制魏博的牙军。可是,杨师厚到了魏博之后,数万精兵与魏博的牙军合流,魏博的军势变得空前强大,那杨师厚本人也是百战名将,魏博镇也是城高粮广,魏博从此更加骄横,表面上臣属朱梁,实际上,比唐时更加独力。等朱全忠明白过来的时候,杨师厚羽翼丰满,已经晚了。

    接着没多久,梁朝宫廷发生两次政变,朱全忠、朱友圭接连死于非命,梁朝更加无暇应对杨师厚,而杨师厚趁着这个时机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等到朱友贞当上皇帝的时候,杨师厚已经具备了可以与朱梁一争高下的实力,况且,久经沙场的杨师厚根本就没把朱友贞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只有朱全忠配做他的主子。

    就在朱友贞对魏博镇束手无策的时候,传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杨师厚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