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驼子被安雁北搅得满脑子都是海空大师,冷不丁眼前出现个人影,下意识地叫了声“海空大师”。一听那人口音,暗叫惭愧。那口音与海空大师完全不同,再仔细一看,那人年过五旬,面色清瘦,身形瘦小,着一身道服,一阵风过,衣袂飘飘,颇有仙风道骨之气。明明是个老道士。
“老道,自古佛道井水不犯河水,少管闲事。”马驼子喝道。
“佛道当然互不相干,可拐卖孩子的事,既不是佛门中事,也不是道家之事,贫道如何管不得!”那老道不软不硬地回敬道。
马驼子一时语塞。这段时间,太原城里好几家丢了孩子,百姓报了官,官府派出捕快,四方捉拿拐子手,可捉了一个多月,一点线索都没有。其实,都是马驼子、怀亮、怀冰三人干的。那些被拐的孩子,都已经送到了岭南。
三人在太原城里混了一个多月,从未失手,今天被那老道逮了人赃俱获。心中恼怒,也不管他什么佛道不佛道,马驮子冷声喝道:“老道,明白告诉你,人是我们拐的,这小崽子与我们有深仇大恨,今天不做了他,誓不罢休。识相的,离远点,否则,休怪佛爷下手重了。”
“这孩子六七岁的年龄,与你们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几位大师身为出家人,拐骗孩子,害的百姓骨肉分离,也太过分了吧。”那道士冷冷说道,身体前趋,护在了安雁北的身前。
马驼子说不上话来,那些孩子确实是他们拐走的,可这里面却有个重大隐情,又不便说出来。急得面红耳赤。
怀亮知道今天这事恐怕不是个了局。怀亮和怀冰从岭南走了数千里地,来到太原与马驼子回合。三个人行动极为小心,一般不跟别人争强。若是失了手,就主动退避。总之,避免与人纠缠而暴露了行囊。可是,今天晚上,三个人却退无可退。一则,那小崽子是安金全的孙子,二则,他手里有月笛!
安金全牵扯到海空的命案,而那月笛,却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至于具体是什么秘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怀亮挺身向前,说道:“这位道爷狭义心肠,在下佩服,只是,这里面牵扯的事情难以明言,道爷不愿相让,在下无奈,只得与道爷刀兵相见了。”说着拔出了佩剑。
马驼子和怀冰也拔出兵刃,截住那老道和安雁北的退路,怀冰使的是剑,而马驼子使得是一根铁拐。三个人从三个方向*向那老道。
那老道冷笑一声:“难以言明?恐怕是羞于言明吧,看上了这孩子的月笛便要巧取豪夺,这也是佛门中人干的事!看来,贫道只得与你们周旋了。”一抬手,使出一柄石铛,另一只手把安雁北拉在身边。
怀亮心中苦笑。本来拐骗孩子,十恶不赦之事,现在,又多了一个抢夺月笛的罪状。那月笛的确是价值连城,可是,怀亮要取那月笛,却是另有原因,而且,也是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可在那老道眼里,自己这三个和尚,只怕是犯了天诛地灭之罪。看来,这中间的过节没法解释了,只得喝一声:“道爷小心了!”一纵身,剑如闪电,直取那老道。
老道不慌不忙,挥铛还击,剑铛相交,闪出一道火光,怀亮急退数步,心中疑惑。
那老道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衣袂飘飘,手中的石铛,无力地低垂着,似乎并没有出手。怀亮明明看见了自己的剑刃与那石铛交错在一起,可手上的力道却石沉大海,那剑锋如同刺向了虚空之中。
怀亮略一思索,也顾不得许多,挥剑再次攻击,又是一道火光,怀亮就觉得一道冷风扑面而来,暗叫不好,待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扑的一声,前胸绵绵地受了一掌。
怀亮胸口一震,那掌力并不刚强,软绵绵的,像是劈胸挨了一股温吞水,不冷不热。怀亮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嗓子眼里一咸,吐出一口血了,浑身就如虚脱了一般,手里的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身子一软,半跪在了地上,喘息不已。
马驼子和怀冰见没看清那老道出得什么招,准确地说,根本就没看清那老道出招,见怀亮倒地,各持兵刃,就要攻击。
“住手,住手!”怀亮一手捂着胸口,喘着气说道:“马驼子,怀冰,住手!”
马驼子和怀冰急忙收回了身形,看着半跪着的怀亮,一脸的茫然。
马驼子、怀亮、怀冰三人奉命来太原行事,本是各有所长,相互照应。马驼子江湖阅历丰厚,识人有眼光;怀冰为人精细,通晓诗书,善于察言观色;而怀亮武功最强,对各种武功套路都有所见识。这怀亮无形之中着了那老道一掌,虽然什么也没看清楚,对那老道的来历,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怀亮缓缓撑了起来,强忍胸口的剧痛,对那老道拱手说道:“久闻图南先生天罡手的厉害,今日领教了。先生手下留情,留了小僧一命,小僧多谢了。”
那老道正是图南先生陈抟。
陈抟别过了郭崇焘,在太原城里打探那孤儿的消息,正好遇到一家人正在哭天抹泪到处寻找孩子,那家人一听陈抟也在找孩子,便起了同病相怜之苦,告诉陈抟,这段时间,太原城了连续有好几家丢了孩子。陈抟一打听,原来那家姓高,主人还是晋王麾下的一名指挥使,叫高行周,正跟着晋王在幽州讨伐刘守光,高行周的小儿子高怀德才四岁,生得虎头虎脑,有看相的说这孩子将来必然在万人之上,高行周极为宠爱。没想到后院起火,一个老仆带着高怀德在集市上,一没留神,孩子就没了。丢孩子的老仆知道闯了大祸,脚底抹油直接开溜了。这下高家上上下下开了锅,老爷在前方打仗,回家见不到儿子,那还得了,开出一千两银子的赏银,满城寻人。
陈抟心里一合计,知道八成是拐子手干的,与高家人作别之后,便开始留意四周形迹可疑之人。这陈抟行走江湖几十年,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到了傍晚的时候,还真让他看出两个形迹可疑之人。
那两个人正是怀亮和怀冰师兄弟两个。陈抟见这两个和尚身形矫健,知道是两个武僧,武僧倒也并不奇怪,那年头,大凡寺庙都有看家护院的武僧。奇怪的是,两个武僧在开元寺门口晃荡,却不入寺,更让陈抟吃惊的是,两个武僧的袖口上,各有一朵梅花,那梅花很小,并不显眼,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而陈抟一则眼尖,二则,年前在华山与獐皮处士相会的时候,獐皮处士曾经告诉他一件奇事。
据獐皮处士说,当年关中诸侯为扩充实力,纷纷打起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谁都想把昭宗皇帝劫到自己的地盘上。结果,华州刺史韩建计胜一筹,把昭宗皇帝和皇室劫持到了华州。韩建为清除昭宗皇帝的势力,把皇帝的御林军建解除了武装,把统领御林军的皇室诸王幽禁在十六宅,继而全部捕杀。那韩建完全控制了昭宗和朝廷大臣,骄横跋扈,完全不把昭宗放在眼里,带剑面见昭宗,立而不拜,甚至有了弑君篡位的心思。昭宗皇帝成了孤家寡人,内无佐命大臣帮助,外无救兵呼应,危在旦夕。可是,才过了一天,韩建突然态度大变,见到昭宗皇帝磕头认罪,不仅如此,还把好不容易争到手的昭宗皇帝,恭恭敬敬送回了长安。当是,天下诸侯都不明白韩建发了什么疯,敢把皇室诸王给杀了,却又把皇帝给放了。据知情人透露,原来,就在韩建杀宗室诸王的第二天一大早,韩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枕边,多了一朵丝绣的梅花。当时,韩建拿着拿梅花端详了良久,最后长叹一声:“罢了,天不助我!”随即向昭宗认罪。至于韩建为什么见了梅花就改变主意,没人知道。反正,这韩建从此之后,便退出了群雄争霸,老老实实当个刺史,后来投靠了朱全忠,再也没有大的作为。
如今,陈抟在这太原城里见到了梅花,心中起疑,便悄悄跟着两个武僧,出了太原城,来到了离城五里地外的一处黄土坡前。那里,有几眼废弃的窑洞。以陈抟的修为,远远高于怀亮和怀冰,所以,两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陈抟。
陈抟知道窑洞里面三个和尚拐了一个孩子,原以为那孩子就是高怀德。陈抟倒也不急,本来救出孩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现在却想搞清除那梅花的隐情,所以在窑洞外听听里面都说些什么。
等到那孩子跑出了窑洞,陈抟才发现原来是白天在集市上遇到的安雁北,老英雄安金全的孙子。更让他吃惊的是,安雁北手里,攥着一直晶莹洁白的笛子!而那怀冰正在大呼:“月笛!”
陈抟知道自己该出手了。
陈抟本不是习武之人,习武对他而言只是末技,属于闲暇至于修身养性的手段而已。但是,已经得道的陈抟,已经是海纳百川融会贯通,又加上这些年来遍访高人,一通百通,不经意间,其武学造诣已经到了高山仰止的境地。但陈抟并不以此为喜,反而更加藏拙,平日里与人交往,根本不愿使出武功,就像个普通老人一样。白天在集市上,让两个官差倒了一脸的刀削面,他也坦然承受了。58xs8.com